直到一行人行至岷州,晁冬才提出与他们分道扬镳,一向乐天达观的他一路沉默寡言,分开时也只是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地道了别。
看着那孤寂远去的背影,纪知意心下黯然,今日葬在槐树下的,不止阿槐一人。
纪子嵘和书柳的伤太过惹眼,为避开事端,他们一入岷州城,便找了一家客栈,匆匆忙忙要了几间客房。
萧启凭着一身绝世轻功,在岷州城里四处探寻,才寻了个口风紧的女医士到客栈为她们处理伤口。
纪知意一边轻轻合上了客房的木门,一边皱眉担忧道:“阿姐和书柳姐姐的伤势不轻,明日若强行赶路,怕是吃不消的……”
萧启也难得正色,点点头道:“所幸我们撤退及时,太子此战折损不小,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找到岷州来。”
纪知意叹了口气,眼睛垂了垂,“我们何尝不是损失惨重……”
太子所带私兵折损半数有余,而纪氏姐妹这些年培养的亲兵死士在这一战中尽数被杀,除了她们几个头领还在,其他人非死即伤,来岷州之前,纪知意就命他们回西宁待命。
萧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之后有何打算?还是回西宁吗?”
纪知意摇摇头,苦笑道:“太子没能除掉我们,我与阿姐不过多久就会被扣上罪名,西宁大约是回不去了。”
“……那该如何?”
纪知意望向窗外,天空漆黑如墨,但繁星若隐若现,半晌,她沉声道:“往南。”
萧启正欲往下问,身后的门就开了,出来的女医士神色冷淡,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人已无大碍,换了药安心养着便好。”
纪知意闻言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她实心实意地道了谢,便推门而入。
纪子嵘闻声看来,嘴唇紧抿着,并未作声。书柳看了看这情形,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知意,对不起……”书柳一出门,纪子嵘便再也忍不住,她深深地看着纪知意,语气中充满自责,“是阿姐的错。”
这是纪知意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纪子嵘这样消沉,她一下慌了起来,“阿姐你怎么了?”
“若非阿姐无用,阿槐也不会……”
纪知意矮下身子,“这不怪你,阿姐……”想起阿槐,她心脏一阵阵地痛,“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才会被太子反将一军。”
“不,”纪子嵘紧紧攥住了小妹的手,眼中晦暗不明,她犹豫道:“我怀疑,此事与周婉有关。”
“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为何太子会提前知晓我们在熙州的谋划。”
纪知意眨了眨眼,对阿姐的猜测并不感到意外。其实在知晓中计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怀疑到了周婉,只是连日的悲痛如潮,令她无法冷静下来去思考。
纪子嵘苦笑一声,“可是,我向来对她颇为忌惮,此次行动的诸般筹谋也小心地瞒着她,并未露出马脚,行动的前三日我特调了她去城外打理庄子,还派了几个家丁看着,应是无误……”
忽地,纪子嵘瞳孔一缩,转头看向纪知意,声音带上一丝颤抖,“难道……”
“阿姐不要忘了,当日魏总兵死后,周婉金蝉脱壳的法子可是瞒过了所有人……”纪知意眸色沉了沉,“看来周婉一直知道我们的计划,经此一战,想来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彻底暴露,定是离开西宁了。”
纪子嵘深深自责,“对不起,知意,都是阿姐太优柔寡断,若是当初听你的,一早便将她铲除……”
“即使除掉周婉,结局也不会有多大改变,太子多疑,我们逃不掉的……”纪知意温声为她宽心,“阿姐好好养伤,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还有复仇的希望。”
纪子嵘叹了口气,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
纪知意心中还有更多的怀疑,比如袁鸣羽是如何得知他们设伏之处,六皇子怎会提前料到今日的刺杀,又为何突然卷入其中……但她担心阿姐忧思过重,纵然心中惶惶不安,却也没有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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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纪知意与萧启到城中购置些物件,顺带打听消息。他们身上的钱两也所剩无几,两人商议过后,决定去典当行当些首饰物件做路上的盘缠。
二人赶回客栈时,书柳正急匆匆地推门出来,见到他们二人,更是不加掩饰的慌乱。
纪知意心中一沉,皱眉道:“书柳姐姐,发生了何事?”
书柳的伤还未好全,情急之下牵动伤口,额上都渗出了汗,她焦急道:“大小姐不见了。”
纪知意瞳孔一缩,抛下手中的包袱,跌跌撞撞闯进纪子嵘的屋子,却只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床榻整洁,只有木桌上放了半杯未喝尽的茶水,而一旁的木窗开着,显然人是从窗户出去的。
“萧……萧启,”纪知意声音止不住抖,她努力令自己平和下来,“这茶还温热,人未走远,我们赶紧去追。”
萧启行走江湖多年,除了轻功,追踪之术也是一绝。他动作很快,纪知意和书柳一路跟着他追至一户农户的家中。
那茅屋中还点着昏黄的烛火,萧启冷着脸,一脚踹开了门。
“啊!”屋中人被踹门而入的三人惊吓到,惊呼一声。
屋子里的是一对朴实的农户夫妇,他们二人此刻紧紧贴着对方,身上不住地颤抖着,瞪大眼睛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察觉到他们的紧张,纪知意抬手阻止了萧启,微微斥责道:“这么急躁做什么?吓到人了!”
萧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阿公阿婆,”纪知意换了一副和善温柔的脸色面对屋子的二人,“实在对不住,敢问二位可见过一位受了伤的女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