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常年随着白泽游历,但每年夏至需回徽州老家一次,为的是作为家主给百里氏祈福祭祖。
故而从前我们出了芙蓉城便会回到姑苏,我将白泽在姑苏安顿好了,再取道姑苏回徽州老家。
这时便是除却白泽故意算计我之外,我与白泽在一年中唯一分开的时候。
自我五岁被白泽从世方城接走,十三年间白泽再未踏足那里,我也不知为何比起帝京,白泽更加不待见我老家,每每看到来接我的族人也不给个好脸色,明明徽州山林秀美,我的族人也同精怪一样又敬又怕他。
午后,小迫风姗姗而归,我见他发丝稍显凌乱,原本干净的衣裳也脏了一角,想必是刚经历了一场精彩的比试,但他走来的步伐仍轻盈,姿态闲适。
看上去没吃什么亏的样子。
但他还是被白泽逮到,堵在门廊里训斥了一番:“如此沉不住气,将来若遇到不顺心的事,莫不是都要去打上一架?”
小迫风对着白泽便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低着头像个蔫了的茄子,嘴里却还囔囔道:“娘亲被精怪欺负,父君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不亏是我精气所养的器灵,我之心血未有白费,真是位小勇士。
“武斗,也需先知晓对方的实力方可行事,像你这般贸贸然出手,没被打回原型已是万幸,幸得你本体固健,若是一般刚成形的器灵,绝不可能是那些老精怪的对手。但若要想打赢他们,你还需时日修练,待你法力精进了,他们都会绕着你走。”
“父君,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为何娘亲被欺负了,父君却放任不管,因为父君不惩戒他们,他们才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娘亲。”
“不过是精怪的逗趣而已,他们自有分寸,这姑苏城里还未有能真正欺负得了你与阿宸的精怪。”
白泽说得很笃定,确实在精怪眼里,他就是这座城的王,精怪的这些逗趣也都是他默许的,不然谁敢这么不知死活胆大放肆。
“可娘亲不喜欢他们这样,从前娘亲每日都对我呵护有佳,日日擦拭我的铃身,同我道尽天下事,对我之欢喜,迫风都记得,迫风数十年化形亦是娘亲功德,父君可以不偏袒娘亲,但我却不可以。”
这孩子道得情真意切,我在廊柱后听了都险些感动流泪。
不知白泽是否同我一样被他感动,但听他说:“她是你的主人,你自当竭尽所能护她周全,你做得没有错。”
“只是你尚年幼,能力不足,要保护想保护的人需要足够强大。”
“这像父君这样?”
小迫风张了张嘴,却见白泽指间一转,小迫风便凭空消失不见,同时我腰间的三清铃“叮铃”响了一下。
白泽回头看见我,低头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袖子。
“你以后莫要再怂恿他给你出头。”
我走过去,跟他掰扯道理:“小迫风这叫护主心切,多好的孩子。男孩子嘛,就该勇敢一些,遇强则强,打架的得多了,也是一种历练和修行。”
我似听见他不可闻的一声轻叹,想来他不想再同我理论这事,他瞧我背着包袱,问我:“都收拾好了?”
其实我回来后就没打开过这包袱,不过多塞了些伍念给我的零嘴。
“收拾好了。”
他点点头:“如今迫风灵力不稳,自己变不回原身,我用法力将他变了回去,能不能再换化成人形就看他法力精进多少,但你带着他的原身去,能像从前一样护你周全。”
我抚了抚腰间的“迫风”,低头赞誉道:“真是个乖孩儿。”
“阿宸。”
“嗯?”
“迫风这样看重你,你很开心?”他突然问我。
我不懂他什么意思,想了想道:“我这一辈子吧,也没什么人看重过我,小迫风算是一个,我自然是开心的。”
他听后顿了顿,说:“有时,有意为之的避重就轻也是另一种保护。”
但我道:“但我不想当那个被推下湖的傻子。”
他又道:“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在打架时便该离得远一些,这样自己才不会被推下湖去。”
“可万一我的朋友打架输了被推下湖,我离得太远救不了他怎么办?”
他愣了愣:“你想救他?”
我理直气壮:“当然。”
他突然笑了:“呵,我知道了。”
我古怪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了?
白泽将我送至府门外,自己立在门前就不再言语了,我见他面色又有些不快活,迅速唤了潜在墙边的族人出来。
那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同上一年来的又是不同的两个人,其实每年来寻我的族人都不是同一波人,百里氏有严格的族规,族中人不可擅自走出世方城,但事实上没有秘钥他们也出不来,所以每年能够有资格出来寻我的都是族中数一数二优秀的年轻人,这算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出来放风的好机会。
两个人唯唯诺诺地走过来,给白泽与我深深作了辑,白泽不发声,他们也不敢直起腰。
他们或许未见过白泽,但白泽大名他们定是听说过的,毕竟白泽是千年来第一个在百里氏面前现世的神仙,当年他不讲武德,强行将我带走的事儿可是被吾族后人津津乐道了整整十五年,使得吾族上下无不对他敬畏有佳,甚至还给他在世方城里建了庙宇供奉。
这就好似凡人常建龙王庙,日日上香供奉又害怕龙王发火,有甚者便年年献上童男童女以讨欢心,如此想来,我与那些童男童女其实无甚差别。
我示意他们直起腰,对他们说:“神君宽仁,莫要显得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