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的顾熙和*许昌平的魂魄
修长的指节在发呆的女学生书桌上扣了扣，赵湘猛一抬头，见新来的历史老师低头看着自己，眼中带着二分不满，三分警告，四分笑里藏刀。
“赵湘，你来说说吧。”
老师仍和颜望着自己，赵湘心中却一阵惊怖，站起身，抓起桌上的《中外历史人物评说》哗啦啦翻着。同桌悄悄提醒她：“睿宗，评价。”
南齐睿宗，在史学界也算声名大噪。她虽没有听课，以前倒是多多少少听过些睿宗朝的事。装模作样拿着书讲了起来：
“齐睿宗是南齐的……”她总觉得这话拗口，皱了皱眉才说出口：
“中兴之主。”
“第一，他平叛长州，结束了藩镇割据的局面。”
顾昀摇摇头，“外戚虽然兵柄在握，却仍效忠朝廷，不至割据。这条不通。”
“他收回相权，加强了中央集权。”
“那是明朝以后的事情。在三省六部制度下，皇帝只能通过人事任免削弱相权。睿宗死后，仁宗朝贤相倍出，君臣之和睦，堪谓后世之楷模。这条也不通。”
“他打败西戎，为南齐边境安定做出来重大贡献。”
“平定西戎是顾将军和太子的功劳。这事上睿宗不但无功，反而有过。”
“……”赵湘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绵里藏针，顾老师笑意和煦如春风，却一点余地都不给她。听说这老师是北大学生，因为写完了毕业论文没事做才回母校来代课，据说还保送了本校的硕博连读。这种人，思维大概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吧。
她觉得这老师肯定和睿宗有仇，便换了方向，捡了几件坏事来说：
“冤杀太子、不孝不悌”“猜忌功臣、不仁不义”“迫害忠臣、重术轻道”“偏爱庶子，罔顾宗法”“任用酷吏、干涉司法”……
终于通了。
赵湘长出了一口气。仲春的天气里，身上汗都湿透了。
顾昀见她魂魄还体，嘴角勾了勾，又说：“课代表下午把作业收一下，送到我办公室去。”说罢，特意对赵湘笑了一下。
赵湘赶忙应下，心里只有一句mmp。
因睿宗朝轶闻极多，顾老师又是个博闻强识、和善幽默的，下了课，学生纷纷围了过去打听传说里的野史趣闻。
“老师，听说睿宗好男色，跟太子相爱相杀二十余年，还招揽入幕之宾，是真的吗？”
“不是，假的。”顾昀拉着脸答。
“是睿宗的太子好男色，招揽入幕之宾！”
“假的，谣言。不过太子好女色是真的。”
“老师老师，太子和小顾公子是真的吗？”
“假的。太子和顾姓内人才是真的。”
“老师，听说睿宗的一个男宠做了平阳郡主的裙下之臣，睿宗知道后就厌弃了他，还把他交到了酷吏手上，是真的吗？”
“假的！耸人听闻！！睿宗不近男色！！！”
“不近男色？那就是睿宗看上了郡主，郡主却跟外臣私相授受，睿宗一怒之下把他们两个都赐死了。”
“……这还有点搞史学的样子。我们研究历史要从史料中来，到史料中去。”
“老师，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
顾昀无奈至极，真不知道南齐的史官到底中了什么邪，好好的直笔不学非要学什么春秋笔法，明明几句话就能写清楚的硬要用些委婉隐晦的词句，叫后人无端生出好些揣摩。
他收了东西要离开教室，却又听到有人问：“平阳郡主在宫中自尽，是为了求睿宗放过她的丈夫，这是真的吗？”
顾昀回了头，见赵湘站在台下望着自己。他们之间隔了重重人障，他眼中却只有她一人。那双情真意切的眼眸穿过尘封的岁月再一次望向他时，他好像又回到千年前季春的和风里，那一刻的心旌摇曳和悸动。
他怔了怔，“从结果上看，大概……是真的吧。”
下午赵湘收了作业，送到历史组办公室的，顾昀还没走，开着电脑在写论文。赵湘把收来作业放到桌上，往电脑上瞥了一眼，大概还是睿宗朝的故事。
“给校刊写的。”顾昀说，“睿宗朝酷吏横行，史官多用曲笔。学者不讲清楚，难免你们又胡乱编排。”
赵湘“哦”了一声，有点没趣，跟老师说了再见就想走。这个系列百家讲坛也讲过，她补随笔的时候可没少编排。
“上课的时候，你是在看那书上幅斗香图吧？”
身后的声音温和悦耳，像山里晒暖的溪流。她回了头，见顾昀从抽屉里拿出一幅轴子，展开了，竟是临的睿宗朝那副宫廷斗香图。那原是幅壁画的残本，在卫陵墓室中发掘到的。据说原稿为绢本，出自宫廷画师之手，早已经失传，睿宗却命人将它画进了自己的墓室中。画中除了睿宗，还有一对少年少女。女子穿着华贵私服，应为南齐宗室之女，男子不过寻常七品官服，在御前却并无半分畏缩，亦无谄谀之态，可见其端方坦荡。
如今学术界种种传言，也与这幅画不无关系。
“我随便画的。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赵湘不由得拿起细看，作画之人笔触十分细腻温柔，冰冷的残片被补全了，她便看出了那画中少年的温和，少女的张扬。画中之人好像活了，她不由疑心起顾昀就是当时应诏入宫的画师了。
“真的……可以送给我吗？”她抬起头，年轻的学士点了点头，唇畔笑意温和，她不由心头一动，竟脸红了起来。
“那，谢谢老师……”赵湘低着头，顾昀看出她的窘迫，又交代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