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课在炉堂,习炼丹,请随我来。”
众人忙躬身回礼,挨个走过。经由夫子时,只见那老人闭目,苍老而颓败地瘫在软椅上。有些同他打过招呼,有些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那羸弱的老人传音给江绾:“唉,世风日下啊。”
江绾:“……”
大概江绾是唯一一个认出他来的人,夫子对她颇有好感:“诶,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跟教学的道人打个招呼。”
江绾:“……不必。”
夫子抚着胡须:“当真不用?”
江绾头疼扶额:“……真不用,夫子。”
“唉,人老咯,还被小娃娃嫌弃咯。”夫子摇头叹息。
嫌弃什么呢。
瞧您玩得这不挺开心的。
江绾腹诽间,那神神叨叨的小道士也蹦跳着走了上来,兜里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叮咚地响。
姚灼之笑盈盈地对夫子行了晚辈的大礼,小小声道:“夫子。”
夫子讶异了一声:“哟,这不推星门的小家伙嘛。你也过来啦?”
“师父让我向您问好。”
姚灼之从她那玄袋掏啊掏,掏出一个干瘪的核桃仁,补充一句:“这个不收钱。”
江绾这才想起问她:“说起来,小道士,我的无妄剑呢?”
姚灼之仍是那幅笑眯眯的样子,神神秘秘的:“时候未到。”
她轻快地融入人群。
江绾正要跟上,见那寡言的剑阁弟子也走上前,对夫子施了一礼:“剑阁石不惮。望夫子见谅 ,阁主久病未愈,未能亲自上山。”
夫子叹息道:“他这是心疾,叫他多去高处走走。你那师姐在秘阁二层修行,闲暇可多交流。”
“是。”石不惮应下,转身向渴望多日的学宫走去。
这么一拖再拖,江绾反倒成了最后进门的那个。
四下无人,夫子才慢悠悠开口:“你不着急吗?晚了就没有好位子了。”
也不当真是来听学的。
江绾道:“既已寻得其道,无所谓外物。遑论我过往已跟随良师修习许久,谆谆教诲常伴我行,历经诸多,深觉世间再无人能胜之。此番前来,不过好奇。”
夫子哼笑:“你在学宫讲这话,倒是狂得很。罢了,去吧去吧。”
江绾向夫子珍重行礼,跟上人群。
-
炉堂因为炉心火的缘故,甫一踏进去,便难忍燥热。
为首的那中年修士本以为能占个最好的位子,门扉敞开,里头却早已坐着一人。
他看清那人是谁,步伐都迟疑了许多。
“谢厌?”
于众人面前早已暴露面容的业都少主,此时也懒于伪装,换回了他的黑衣。
过腰的黑发没什么规矩地散落,搭在地上,绕成小小的弯。
他没有回头,只见嘴角勾起:“怎么?我可也登上了山道。”
“这这这……”中年修士下意识回头张望,抓住沈修明,慌慌张张地喊,“你们上三宫不管这儿吗?这可是冥境的鬼修!”
沈修明不留痕迹地退后一步:“上三宫有教无类,凡合乎规矩者,不讲过往,不计身份,皆可修行。”
“可他杀了人呐!昨天登山道的那人!你们就不管了吗!”
“镇宫经查,谢少主当时与江姑娘同行,并无时间去杀人。他既来学宫,自会有人监视,道友不必担心。”
沈修明撂下这句话,再不管那人大呼小叫,便走出了炉堂。
众人面面相觑,中年修士忙转头看向石不惮——他早早落座,闭目养神。而他旁边,姚灼之撑着脑袋,正打着瞌睡。
剩下的,没一人愿意上前跟那业都少主呆在一块。
中年修士大声道:“无通宗,那无通宗的江……江绾在哪?你既与他同行,我这同座的机会便让给你了!”
江绾一阵失笑,倒是大方走了上前:“行,那便多谢。”
只见人群自动为她分成两列,留出一空道,神色各异地注视她,缓缓落座。
江绾整理前襟,怡然自得。
两人一桌,桌上各摆有金铜三清炉,只等火星点燃。
待江绾入座后,周围纷纷传来庆幸的长舒,各自也找了同桌,闲聊声变得大了些。
角落,石不惮睁开眼,转向一直打瞌睡的小道士:“姚灼之,你怎么不前去?”
姚灼之昏昏沉沉道:“我可不想被火焰炸一身,还得换衣服。”
石不惮若有所思。
相比周围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丹炉,讨论炉鼎,江绾这桌难免显得冷清。
她倒也不在乎,玩着发梢,忽然面前被冰凉通透的纱衣遮盖。
扒拉下去,见是谢厌扔给她的。
“一会穿上,免得被烧伤。”
江绾没反应过来,已有眼尖的修士惊呼出声:“云水涧雪蝉衣?!”
“三千年雪蝉,吐丝织成的啊!竟然在谢厌手里!”
谢厌仍旧挂着一幅看不清深浅的笑:“平平无奇的衣物罢了,江姑娘不必还。”
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
其中那中年修士最为后悔。
早知他便坐过去了!
江绾摆弄一会,也不似旁人大惊小怪,只问他:“雪蝉衣……你的灵火常年束缚着的么?”
谢厌漫不经心地点头,算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