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第二天父亲便眼巴巴地捧着新买的胭脂递到母亲跟前;再后来,父亲灰溜溜地把先前搬到书房里的被褥又搬回了后院。
他心里大安,开始准备科考的事。
放榜的日子很快,就如先生夸得那样,他取得了一个好名次,也离开了私塾,去了京都更好的学堂。
临行前一晚,母亲过来与他说话。
她脸色红润,腹部微微隆起。
“珏儿,你喜不喜欢魏太医家的筱筱。”
他心头狂跳,以为自己听错了。
“母亲为什么这么问?”
严夫人一边帮他收拾衣物一边道:“男子成家立业天经地义,像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更要提前做打算。魏家是杏林世家,底蕴深厚,家风又正,那日我也见了魏姑娘,是个美人胚子,性子又好,端庄却不刻板,活泼又有分寸,更难得的是得了魏太医的真传,以后一手医术不知多少官宦夫人要踏破门槛,求着供着。”
她说着边细细观察儿子的神色,“母亲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将来能娶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真心想对她好的夫人,而不是像我与你父亲...”
她与严御史终究是遗憾。
那日夫妻二人把话也说开了,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同住一个屋檐下,总是冷冰冰相对对谁都是一种折磨,还不如将就着把日子过下去。
严御史欣然答应,说要把那些旧物锁起来,再也不念着。
她知道,在他的心里她永远都挤不掉魏夫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但他愿意把心底那一角隐藏起来,她也愿意让步安安稳稳地守好这个家。
“珏儿,你觉得呢?我那天瞧你从魏家出来时,魂不守舍的,你是不是对魏姑娘...”
少年慕艾,这个年纪未必想到情情爱爱,但只要有好感后面的事便水到渠成。
母亲的眼神让他发慌,他知道自己一定红了脸,赶忙低头去看手里的书,往日普通的书籍今天竟然生涩难懂。
在母亲的注视下,他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吞吞吐吐道:“听母亲安排。”
母亲大笑。
他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那晚母亲拉着他的手说了好多话,其中还有关于父亲的。
“长辈的事长辈自己会处理,你也别怪你父亲。他往魏家去的勤,倒也不全是为了私心。”
母亲欲言又止,眼神晦暗。
她抚着他的头道:“你要记住,男子汉生长于天地间,上忠顺朝廷,下孝顺父母,体恤妻子,爱护幼儿,这是你们的责任,万万不要忘记!许多事,等你将来大了便能明白。”
他目送母亲离开,心里却揣揣不安起来。
若不是为了那点不能为外人道的私情,父亲一个御史为何与魏太医走得那么近?
——
他去了学堂,继续他的求学之路。
严家是书香世家,自祖父那一辈起就入了仕,他秉承祖志,誓要更上一层楼。
只是宏伟的志向里从此又多了一个人,一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
他埋头苦读,期待着将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春去秋来,时间飞逝,他也拔高了身量,师长夸他文章作的好,同窗揶揄他这副好相貌将来必是榜下捉婿的不二人选。
他摆摆手,看着案上那株干了的桂花无声地笑了。
终是舍不得,那晚他提着灯又走了一遍回府的路,把扔掉的桂花枝捡了回来。
自此随身携带,日日不忘。
不知是谁‘咦’了一声,刚才还热闹的学堂瞬间安静。
他抬头往门口看,脸色突变。
跟在先生旁边的是一个内侍打扮的宫人,他往人群遥遥一指,穿过无数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严公子,义父要见你。”
这小内侍他见过,是司礼监太监洪堡的众多干儿子之一。
提起洪堡,他面上不显,心里却一阵恶寒。
去年年底,宫里让学堂准备几篇青词献上去,以备靖康帝举行斋醮。
先生们一致推崇他和另外两个学子的文笔,便在宫里来人时把他们的青词献了上去。
洪堡看了连声夸赞,说要见见他们三人。
高挂孔子像的正堂里,太监端坐上首,往日博学多识的先生们反而坐在下首陪笑。
他捏紧手指,缓缓步入正堂。
“难怪能写出这一手好青词,瞧瞧这通身的气度,将来必定是入阁拜相的好苗子。先生们教得好,等杂家回了宫必定头一个拿给陛下看。”
先生们皆拱手称谢,期许洪堡多美言几句。
洪堡的声音尖细刺耳,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都抬头让杂家看看,以后入朝为官少不得走动,一个个低头像什么样,又不是大闺女见不得人。”
先生们忙让他们抬头。
他拗不过,勉强看过去,撞上洪堡眼里的惊艳。
不是欣赏的惊艳,而是一种让人极为不适充满欲望的惊艳。
先生忙不迭地介绍。
“这位是严御史家的公子严珏。”
他以为听见父亲的名号洪堡会有所收敛,没曾想他看他的眼神愈发大胆放肆,还透着不易察觉的轻蔑。
“严公子?”
同窗捅了他两下,他猛地咳嗽起来,抓心挠肝地咳,险些把五脏六腑都咳碎了。
“您看...”先生有些无措地看着内侍。
内侍皱紧眉头冷哼一声,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