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窑出产的名贵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置,灰心道:“数儿,你可是要气死爹爹?”
“回老爷话。”丫鬟良秋欠身道,“耶律筠的汉名,的的确确是叫:刘散布。小姐并非纯心惹您生气。”
“数儿,爹爹看你是中了契丹蛊毒、失了心窍了!”柳开源的脸色乌云密布,“作为交换,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小名和闺名都告诉那个契丹人了啊?”
良秋退到了小姐身后,悄看小姐模样:她竟是镇定自若,落落大方,毫无害羞愧疚之色。
“爹爹总说庞元善不是个可造之材,脑子和拳脚功夫全是半调子,跟其父庞丁相差甚远。庞元善择日就要代表我大宋出使辽朝了,他此行若是有女儿和刘公子左右相助,岂不是成功在望?爹爹以为可好?”
“刘公子?”柳开源冷笑,“说什么助庞元善一臂之力,你的心思……说白了就是——”
“女儿不敢自私为己。”柳数儿慌忙辩解,“既然庞元善‘子承父职之事’是爹爹向圣上请旨的,女儿只想庞元善此行通途顺利、和睦邦交,成全爹爹平步青云之美。”
被女儿戳穿了心机和真实打算的柳开源,一下子消了气。
就跟会变戏法似的,他的和善笑容瞬间浮上脸庞,他对柳数儿亲切道:“我女儿不但才貌并美、玲珑心性更是通透。”
“多谢爹爹栽培,多谢娘亲教导。”
“数儿,你说的不错,庞元善能够得到这份差事,正是爹爹的安排。但授予官职归授予官职,一路凶吉和能不能把事办成,还是得看他自己,爹爹可左右不了天时地利人和啊!”
“那爹爹可否应了女儿?”
“答应你简单,你博闻强识:诗词歌赋、五行音律、异域文化,无一不通,必定可以帮上庞元善许多,况且爹爹也知道你武艺高强,能抗压吃苦,必定不会为契丹的复杂地貌所困。”
柳开源停顿许久,才接着说道:“唯独是那个契丹人,你俩少打交道微妙。”
“若是女儿非要邀他一同呢?”
“爹爹还是那四个字:适可而止。”
“是,女儿定会见好就收,不强求亦不多求。”
柳数儿跟父亲柳开源一同走下马车的时候,庞家的管家金叔就率着数名家丁迎了出来。
“本官见贵宅邸少了许多哀沉之气,想必圣上得知后,也会稍感欣慰。”
“长官大人说的是!”管家金叔客客气气地回话,“我家公子领旨之后,一刻都不敢懈怠,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效命皇恩上面。”
“否极泰来啊!”柳开源感慨了一声,“日后庞元善的前途,岂是你能够随便想象的?”
“多谢长官大人吉言,快请,快请——”
那是柳数儿第一次见到庞元善,将来著就了《文昌杂录》一书,在史册上鼎鼎有名的北宋学者、外交家庞元善(庞元英),此时不过是一个楞头小子。
胡氏带着子女们向枢密院长官行了礼,遂问:“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柳开源官威凛凛道:“本官听闻令郎秉承父志、严以修身,只待出发之日,故而前来壮其之气。”
“还不快谢过长官大人?”
胡氏边说边暗示庞元善要懂得识时务。
“谢长官大人!”庞元善中气十足,复直言请教道,“元善不懂契丹文字,亦不懂契丹话,还请大人提点,该如何是好?”
“本官之女柳数儿,恰好能够补足你的欠缺之处。”柳开源唤了女儿到身边,“本官特让数儿与你同行,可算是为你解惑了?”
庞元善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早就听闻柳数儿是个天仙般的姑娘,只可远观不可随意接近攀谈,免得有失分寸,自取笑话。如今,却像是行了大运一般,自己的出行契丹之路,竟能得柳数儿在侧,真如身处梦境之中啊!
“哥——”庞元澜拉了拉庞元善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在失神什么呀?长官大人等着你回话啊!”
庞元善这才回过神来,喜不自禁道:“大人美意,元善惶恐,没有不接受之理。还望数儿小姐莫要嫌弃元善愚笨,多多包涵元善的不周之处才是。”
柳开源仍旧是面带善意,心中却暗想:
庞元善,本官当然知道你指望不上,但好歹你愿意领出使契丹这份人人望而生畏的差事。
于公,本官希望自己头上的乌纱膛亮,再登高位;于私,本官希望数儿身临其境之后,自己想明白契丹人和宋人的差异,把心收回来,彻底忘却耶律筠,过她该过的寻常日子。
“良秋,备马!”柳数儿忽然对贴身丫鬟做了吩咐,“我要去街市上挑些出行途中用的上的物品。”
“啊?”良秋大为吃惊,一面看向柳开源,一面又看向已经往外走了的柳数儿,她朝着小姐的背影喊,“老爷还没有同意!”
“有什么关系?”柳数儿回头,豪快一笑,“庞公子也一起去。”
无关好感,亦非放肆,柳数儿只是出自一副热心肠。
可偏偏就是这份热意,竟让庞元善心中生出了懵懂的情愫来:
他以为她机敏,借机要来了一段二人的独处时间;他以为她率直,这般有主见的女子实属罕见;他觉得她与众不同,身为女子却会骑马。
——女子之心,不可捉摸。
——女子之气,可感于怀。
庞元善心中是这样定义柳数儿的。
“啊?”良秋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还在犹豫什么?”柳数儿向庞元善挥了挥手,催促道,“我爹爹没说话就是默许,快跟上来!”
庞元善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