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相府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传来了一封密信。展开信笺,纸张上书着寥寥四字:萧景和,崩。
赵慕瑾如墨漆黑的眸内风云涌动,片刻后,他侧过头询问立于一旁的亲信林酒,“宫里头可有放出消息?”
林酒回道:“大人应是宫外第一个知道此事的。”
赵慕瑾扶着额头,恢复了倦怠慵懒的模样。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扣着桌面,“一个时辰……还没有通知到文武百官。这后宫掀起的风浪,果然是不可轻视。”
正说着,窗外忽地一道人影闪过,林酒立刻扶刀戒备起来。
“叩叩。”那人敲响了正门,一道低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丞相,可否一叙。”
声音有些熟悉,赵慕瑾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林酒过去开了门。
月光映着初雪如银瀑般从门外倾泻而入,那女子高大的身形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阴影。她身着一件宽松的玄色长披风,兜帽罩着头,掩去了一大半容貌。
赵慕瑾眼神微动,已是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待女子摘下兜帽后,林酒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慌忙低下头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赵慕瑾微勾起唇角,正要起身,宋瑜瑕却抬手将他拦下,“丞相不必多礼。”她偏头对林酒道,“本宫与丞相有要事相商,你下去吧。”
林酒犹豫地看向赵慕瑾,得到他的首肯后,才关门离开。
宋瑜瑕走到书案前,与赵慕瑾正对坐下,以一种稀疏平常的口吻缓缓开口道:“丞相,好久不见。”
赵慕瑾目光幽幽,轻叹了一声,“是啊,娘娘,好久不见。”
与宋瑜瑕初识,是在他八岁那年。
当年因长子赵清远已到了科考的年纪,武宁侯专门邀请了当时名震一时的镇国大将军宋姮,到府中为他行卷。
宋姮将军为人直率,在阅完赵清远的诗文后,直言他行文拖沓,立意浅显,便当面拒绝了武宁侯。
武宁侯自觉丢了颜面,又找来赵慕瑾,让他在宋姮面前讲解背诵了一本极为晦涩难懂的千字经书。
宋姮对他大为赞赏。
之后赵清远便认定赵慕瑾是故意在长辈们面前出风头,让他出糗,便联合其他两位兄长,将他房中的书本全部扔到院内烧毁。
赵慕瑾气急之下,扑上去与他们打作一团。
赵慕瑾是武宁侯府上唯一一个庶出的孩子,生母早逝,主母王氏向来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克扣他的吃食,比起兄长们,他瘦弱太多,怎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很快就落入下风,被他们按在地上。
细想起来,那正是他一生最狼狈的时刻。
当时府中乳娘受命带着年幼的宋瑜瑕在府里各处参观玩耍,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乳娘是府里的老人,看到大公子这样的架势,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连忙俯身催促宋瑜瑕离开。
宋瑜瑕惊讶地抬头问道:“你不去管一管他们吗?”
乳娘道:“府里的公子们打闹,老奴凑上去算什么说法。姑娘,再往前走走就是花园了,我带你去看看?”
宋瑜瑕摇了摇头,便往院中走去。乳娘见状连忙拽住她的胳膊,“姑娘,男孩子玩闹起来手里没个轻重,仔细伤着你。”
宋瑜瑕皱着眉拂开她的手,“你若还拦我,我便告诉我娘,让她治你的罪。”说罢转头就跑向院内。
宋瑜瑕虽然只有九岁,但身高几乎赶上了十五岁的赵清远,加上宋姮常会教她各种强身健体之术,所以生得比同龄小姑娘壮实许多。
她借着跑起来的冲力撞开了围着赵慕瑾拳打脚踢的三人。
三人没有防备,瞬间被她撞得摔作了一团。
赵清远扶着腰“哎哟哎哟”地爬了起来,指着宋瑜瑕大骂道:“哪里来的野丫头,瞎了你的狗眼,敢冲撞本公子!”
宋瑜瑕道:“你们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我打一架!”
赵清远听她声音奶里奶气的,分明还是个垂髫的小丫头,便出言嘲讽,“哟,才几岁啊口气这么大?”
一旁的乳娘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哎唷~大公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这位是镇国大将军府上的大小姐,是老爷请来的贵客!”
镇国大将军?那她不就是那个圣上极为宠爱的将军府小魔头?赵清远听完脸色都变了,指着她道:“小爷我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这臭丫头一般见识!”
说罢,便拽着其他两人逃离了这里。
看三人离开,宋瑜瑕连忙跑过去检查赵慕瑾的伤势。他口鼻处都布满鲜血,模样看起来惨极了。
宋瑜瑕小心翼翼地递过手帕,“你还好吗?”
赵慕瑾没有接,只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宋瑜瑕收回帕子愤愤道:“他们仗势欺人,实在过分!你不要怕,我一会去告诉赵世伯,叫世伯赏他们一顿板子。”
“不必了。”赵慕瑾双眼无神,淡漠地看着她,“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是……”宋瑜瑕还想说什么,赵慕瑾早已自顾自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院中间那一堆被烧得狼藉的书本。
他默默从灰烬中翻找出几本外观尚可的典籍,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回了屋子。
乳娘走过来扶起宋瑜瑕,“姑娘,时候不早了,府里宴饮马上要开始了,我带你去找宋将军吧。”
武宁侯对宋姮极为敬重,用上了府中最高规格的礼仪款待她,全府上下都需参加这场宴会。
赵慕瑾在宴前向长辈们行过礼,便同往常一样,挑了处僻静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