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一眼仍旧站着的甘棠。
甘棠顿感不妙。
赵樱虽未有所出,可是顾淮安的妾室已有一子,养在她膝下。
秦蓁已有一女,如今两岁半。
唯有她成婚三载至今仍无所出。
果然,华阳县主朝她看来,“老三家的还没消息?”
甘棠睫毛微微颤动,低低“嗯”了一声。
华阳县主两条秀眉拧成两条直线,“你们成婚也三载,是时候抓些紧了。”
甘棠应了声“是”,“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原本还想多“教诲”她几句的华阳县主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话全部鲠在嗓子眼。
她与亡夫顾准一共育有三子,长子顾淮安承爵后娶了赵伯爵家的嫡长女赵樱。
次子顾怀瑾娶的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嫡次女秦蓁。
唯有最肖似亡夫,也是她最喜欢的幼子顾雪臣娶了一个地位最卑贱的商户女为妻。
每每只要一想到此事,她心里头就觉得堵得慌,眼不见为净似的赶人,“三郎快下朝了,你回去服侍他吧。”
腿都要断了的甘棠如蒙大赦,忙行礼告退。
直到出了正院,甘棠长长舒了一口仿佛在屋子里吸入的沉闷之气,想着赶紧回去补个回笼觉,谁知经过花园时被秦蓁叫住。
甘棠耐着性子问:“二嫂嫂可是有事?”
秦蓁瞥了一眼甘棠乌黑发髻的那支镶了一粒拇指大小,熠熠生辉的南珠珠钗,道:“三妹妹的发钗未免太过招摇俗气,不过怪不得三妹妹。毕竟三妹妹出身商家,见识短浅些也正常。”
甘棠想起自己第一次听见这话的时候。
那时她才十六,刚刚嫁与顾雪臣为妻。
一个商家女初见两位妯娌娴雅端庄,举手投促之间都流露出大家闺秀的气度很是羡慕,为以示友好,特挑了些她在南海做生意时,从一些藩客手里买来的首饰送过去。
首饰虽称不上特别名贵,却极为别致,都是汴京城买不到的。
可两位妯娌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只叫身旁的婢女接过去。
秦蓁更是当着诸多仆从的面讥讽,“我们可不敢戴这些玩意出去,免得失了身份。”
这么多年,秦蓁连讥讽人的话术却一点儿都不曾变过。
可甘棠却早已不是十六岁会因为妯娌一句话而臊得满面通红的新妇。
“二嫂嫂说得对,”她抬手摸了摸云髻间冰凉的珠钗,莞尔一笑,“我这个人不仅见识浅薄,还十分庸俗败家,一见着漂亮的衣裳首饰就忍不住要买回来,不像二嫂嫂这样勤俭持家。”
话音刚落,秦蓁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三房当中,长房除袭爵外,还在皇城司担任指挥使。
三房曾是官家的伴读,进士出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从三品的户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唯独属她夫君最没出息,文不成武不就,现下在将作监里做一个正八品的掌监督工役,成日里与一群泥瓦匠打交道。
俸禄低也就罢了,她那个不成器的纨绔夫君还花钱大手大脚,时常不到月底就捉衣见肘。
可凭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竟也敢来讥讽她!
秦蓁正要发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赵樱淡淡道:“听说惜柔小师妹前两日回来了。”
秦蓁闻言怔愣片刻,嘴角上翘,“三弟妹该不会不知道吧?毕竟三弟同惜柔小师妹……”
她说到这儿,故意截了话头,得意地望着甘棠,企图从对方脸上瞧出惊慌之色。
只可惜对方也只是淡淡一笑,“昨夜官人与我说过此事,还说若是得空要请惜柔小师妹过来家中做客。”
说这话时,她拿着那对顾盼生姿的狐狸眼一脸无辜地望着秦蓁,“二嫂嫂身上这件裙子是去岁的吧,前几日浮华阁的刘掌柜送来今春的新品册子,二嫂嫂何不选两件,免得回头见了惜柔小师妹失了体面。”
不待秦蓁说话,她“啊呀”一声,“差点忘了,二嫂嫂应是还没瞧过册子,不如我待会儿送过去?”
浮华阁最便宜的鞋履都要顾怀瑾一个月的俸禄,一向精打细算的秦蓁舍不得买。
且新品册子只送贵客。
比气人,秦蓁远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秦蓁眼角都红了,嘴唇微微颤抖。
这时天空又飘起细密的雨丝,甘棠懒得与她争下去,屈膝向赵樱行礼告退。
走出老远,还听秦蓁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以为她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一个商户女以为嫁进豪门世家就飞到枝头变凤凰!”
“如今惜柔小师妹回来,三弟早晚非休了她不可!”
轻云小心觑着甘棠的神色,轻哼,“她就是嫉妒小姐过得比她好,所以变着法的找茬。”
过得比她好吗?
甘棠倒不觉得。
在这方寸之地,便是与她争赢又如何。
原本还想补个回笼觉的甘棠睡意全无,抱膝坐在榻上,出神地望着院子里被细密雨丝笼罩着的花草扶疏。
这时,一柄青色油纸伞涉水而来。
执乌色伞骨的手修长洁白,拇指上戴着一碧玉扳指。
近了,伞下身着绯红官袍,束象牙金腰带,佩鱼袋,身姿挺拔高大的男人映入眼帘。
他只眼朝她望来,点漆似的眼眸深沉得就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可偏偏整个人干净得犹如冬日里的一捧冬雪。
直到他入屋,甘棠神情蔫蔫,“官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