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半日的雨,浓云来去,润叶濡枝,似无意停歇。
竹苑的这间小轩,西南两面临水。回廊四绕,长窗洞开。鸾端以拳支着下颌,趴在窗沿听了许久的雨。
微然是初心一行初来大方楼时抚琴的那位琴师,此时正练习着一首古调。两遍之后,见鸾端一反常态,心不在焉,遂索性停了下来。这首古调原已失传,莞尔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曲谱亲自修缮后立即送了过来。若在平日,她这位主人必然兴致颇高。
“大殿两日来待在自己房中闭门不出,连院首也拒而不见,看来他们一行没这么快离开小次。”微然道。
鸾端这才意识到微然的存在,他颇怀歉意的一笑:“王兄素来爱热闹,何事能令他闭门不出?
她这位主人,即便是随侍多年见惯他一顾一笑的旧人,如她,突然相逢他的一笑或是一顾,一颗心也忍不住怦怦急跳。
微然平静了声息:“大殿无法脱身于自己的那件法器,正闹脾气呢。”
鸾端:— —
“过往有听说过仙者法器这般粘人的吗?”鸾端思索自语。
微然以为主人是在垂询她,在心中梳理了数千年来几位盛名赫然的仙者,道:“虽不曾像潜渊那般粘人,但也各有性格,并非好相与的主儿。譬如,院首的法器摘星,听闻各种病娇,常年告假,说话就好似自己的棱角那般咯人。由此可见,院首的性情与气度算是一等一的,若换作其他仙界贵女,必然一拍两散。”
鸾端:— —
他忍不住想为摘星辩解几句,话到嘴边终还是忍了下去,只吩咐:“叫青扈来,我出去一趟。”
微然立起身来,却是不确定:“这样的雨势,青扈怕是不愿吧?”
鸾端:— —
青扈是他的坐骑,不愿在雨日里行走,虽说不会被淋湿,却因一颗爱美之心觉得狼狈。
鸾端在心中叹了口气,不免怀念起天马金辇来,尤其是马首盗骊飒爽如风,从没这些穷讲究,遂无可奈何的将就:“那拿我那件雨衣来。”
微然想,不知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他定要出去这一趟?却赶紧将他那件从未穿过的雨衣取了出来。
*
鸾端刚穿戴好,便听见有人一壁道:“阿端这是要出去吗,我来得是否不巧?“一壁翩然闪了进来。
竟是初心,鸾端一怔。
初心虽衣着简素,身无饰物,却别有一番水清木华的气度。鸾端虽有冲撞满怀的欣喜,但天性镇定,温然道:“正要去院首住的客栈。”又转首问微然,“院首驾临,怎无人通禀?”
管家一见是初心,直接将她一路领了过来。而初心心底则乐得一见对不速之客到来毫无准备的鸾端。
前一句,微然听得清清楚楚他即将的去处。后一句乍听起来是责怪,尾音却富有一种诗意,可见无碍。她眼见主人魂不守舍了半日,此刻恍然,在心中掩口一笑,向初心施了一礼,恭谨退下。
初心初来此处,就曾聆得一曲微然的空山新雨,指下所奏是风间的明快鲜洁,亦是雨中的青翠不染,琴声精妙斐然,连忙回了一礼。雨势裹挟着风席卷而入,那道半透明的帘幕遂在风雨中潺潺。想想距初次造访不过数日,如今与她心中高不可攀的“帘中之人”倒是熟稔了起来,不仅如此,鸟族的纷繁芜杂与多年积弊似经鸾端轻轻一拨,焕然雾除。可见他虽走出了那道帘幕,却依然十分神秘。
微然一走,轩室似平白无故的空旷起来。二人对视一眼,毫无缘由的一静。轩外池塘新发三两枚荷叶,有稚然的绿,雨珠自叶的边缘滚至叶心的声音竟能清晰可辨,气氛又无端怪异起来。
鸾端收拢了长窗,被雨劈了半身,雨滴自他衣上瞬间落下,却无内浸。仙者不惧雨淋,这件雨衣想来是凡间之物,初心凑近细看,被精心处理过的羽缎经过特殊处理,遇雨可自然滑落。刚想问及,鸾端身上那种淡极的香气又丝丝缕缕传来,倏然即逝,复又幻化而生,极之独特、神秘、雅正。
初心自上次在烟霞台时就已断定这并非一种具体气味,亦非特殊香料,而是鸾端自身携有的气息,遂在来大方楼之前,叮咛自己不可沉溺,弄清原委。她静了静心,问:“阿端可是能自生香息?”
鸾端正十分配合的供她观摩雨衣,伸展了双臂,略像一搭衣架。听她问起的却是另一桩事,心中先是不设防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避而不答,反而问:“院首能闻到我身上的香息?”
虽说目前看来,香息一事与香霁殿下并无关联,初心却被一种无法道明的执着所牵引,她注视着他,竭力在这神怡的香息中保持意识的清醒:“我能,这气息若露珠一般澄静,淡极,仿佛瞬间能幻化出花香与木息,却比花香清凉,比木息蓊郁。”
鸾端的笑意浅浅蔓延:“除院首之外,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人能够闻到。”
初心狐疑之意溢于言语:“如此明显……”
鸾端无声一笑,面上一张面具丝毫不掩依倚生姿,反而平添几许神秘,看看她与他之间的距离,眼神耐人寻味,声音近乎耳语:“只因院首才能离我如此近。”
初心:— —
她想,他这话虽有些情话的嫌疑,但有什么话什么事是此人说不出来做不出来的呢?在烟霞台时,他以天风笛为戒尺惩诫她时兼具的临下与关怀不也毫无违和么?一番分析不仅推翻了情话的可能,更是听出了不乏警示的意味,遂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与鸾端只有两三拳的距离。
此情此状确实令人生疑,虽说验证鸾端身份系扪心无愧。她向后退了几步,虚虚咳了一下,指指他身上的雨衣,心中仍万分羞惭,遂转过身去,转换了话题:“阿端穿这件雨衣是为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