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无花宫时,无释每每见到她的手书时,总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不悦,遂在那数百年间收其锋芒。重回归去来兮院后,当差时常常怀念执笔时光,不当差时便以此为趣,乐此不疲。在她心中似有静静一隅,是春风吹不到的幽闭一处,唯有书道可填补,只是这一番话说来冗长,遂道:“书道应是无师自通。”
鸾端:— —
待墨迹干透,鸾端将书信收好,又在初心的书具中抽出一张纸笺,道:“既是无人指点,那此后我可做你唯一的老师。”
老师?
她一晃神,他已默默笼她手于掌中。她一愣,顿时僵住,脑中轰然作响,却弃了挣脱,凭他轻轻蜷握。
继而,他力道温和,握她执笔。初初不知写什么好,随意书了几字,想起那首童谣,遂写下:南阜小亭台,薄有山花,取次开。晴也须来,雨也须来。
她曾听过鸾端用天风笛吹奏过这支曲子,韵律烂漫天真,有微微期盼之意,如竹马孩童间纯真的想念。
他温软的手,引她运笔、延伸、盘旋。温然与美好的气息若露珠一般幽醇静冷,又仿佛瞬间幻化出淡淡芳馥,随笔势九曲百折,意犹未尽。
写完最后一笔,以教诲的口吻轻道:“宁拙毋巧,可有共鸣?”继之,将那首童谣重写一遍,又道:“宁支离毋轻滑,可有几分领会?”
初心默然无语,垂眸观瞻,眸中之光莹莹然然。鸾端引她执笔的草书纵横奔放、气势凌绝,神秘如海,飘渺无垠。
宁拙毋巧,宁支离毋轻滑。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初心恍惚,一个少年人的身影在她脑中阒然晃过,那种彻骨的寒与刻骨的暖相互交替着,又弯弯绕绕又深深杳杳而来。
她偏首看鸾端,此时他也正注目于她,眼神灼灼,摄人心魄。眸中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使她震颤。
他究竟是谁?
抑或他是不是殿下,是否真得那么重要?
初心第一次想,若鸾端不是殿下,不是她这六千年以来的使命,那么他对她而言就毫无存在感、毫无意义了吗?
显然不是。
她想起他们初见时,他手提一盏灯,为她引路前行。一路行来,掬水皆花气,听叶似雨声。他说“晚间独行,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他的声音、他的语气、他带来的光亮,将她自御风那场比试的凶险中唤了出来。烟霞台,他以天风笛惩戒于她,她心中委屈到恨不能埋在他掌中大哭才好,他立在花树下,自披风透出淡淡倦倦的丁香之色,像一个世人为之倾倒追逐的梦。昨日,他第一次唤她初心,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自他口中念出竟似有种格外悦耳的魔力;他轻轻那句“那便不走了,留在此处可好”更是让她不辨方向,如坠云雾里。
若阿端不是殿下,不是她的使命,难道她对他就无动于衷吗?
这一瞬,初心失了神,笔自手中跌落。
纸笺上的字模糊着笔墨,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