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到了最前方陷在沙发里的人。
他敞着腿头仰靠在沙发上,旁边放着红酒,烟缸里堆满了烟头。
幕布的光投在他脸上,他双眼疲倦地阖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但南嘤知道,他一定没睡着。
电影缓慢放着,无声静谧。
南嘤蓦地感受到一股湮灭般的孤寂感。
仿佛透过眼前的画面看到无数个难眠的深夜,他都是这样孤独一人,放着无声电影,枯坐到天明。
南嘤感觉心口一阵发紧,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坐在了他身旁的沙发上。
她没说话,安静地看着电影里面的画面,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传来他懒倦又低哑的声音:“你上来干什么?”
南嘤偏过头去,见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都没睁开。
但他知道是她。
“睡不着。”她看着一脸疲惫又有些颓靡的宴怀洲,终究没忍住问道,“宴怀洲,你为什么失眠?”
半天等不到回应。意料之中。
这个问题是她越界了。
就在南嘤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以对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南嘤,玩个游戏吧。”他缓缓睁开眼。
南嘤一愣,“什么?”
“真心话。”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异常的亮,紧紧盯着南嘤的眼睛,像个惹人深陷的旋涡,嗓音也低哑得如同诱惑,“上次玩了大冒险,这次玩真心话。”
“我们两个人的真心话。”
“……”
这是一个比大冒险更危险的游戏。
真心话,顾名思义,就是向对方剖开自己的心。
宴怀洲在赌,拿自己的心在赌。
赌南嘤,会不会,愿不愿,敞开一丝心防。
他们俩都不是傻子,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早就过界了。
但是谁都不愿意承认,谁都不肯再多走一步。
像是一个死局,只能此进彼退,永远站不到一条线上。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对彼此一无所知。
他们都是一样满身是刺,浑身防备的人。
信任是他们最难交托的东西。
可是,总要有人做踏出第一步的人。
这条线,要么过,要么退。
宴怀洲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重复道:“敢不敢玩?”
南嘤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心中警铃大作,一遍一遍地告诫她,赶紧逃,掉头就走,你赌不起,你玩不起。
可是,她有些……不甘心。
为什么不甘心呢?
是啊,为什么呢……
于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敢。”
宴怀洲听到她的回答,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身捞过桌上的酒杯,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深红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滑下,“那就简单点,一人问对方一个问题。不想回答就喝酒,不限次数。”
不限次数。
他真是……周全啊。
“好。”南嘤对他其实有很多好奇,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问什么才能掌握好分寸,所以她把第一个机会让给了他,“你先吧。”
“行。”宴怀洲很爽快,侧头看她,抛出第一个问题,“你跟温煦是怎么认识的?”
南嘤:“……”
她想了很多预设,以为他会问自己的身世,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母亲,却唯独没想过他首先问的是……温煦。
她有些失笑,却也坦诚回他:“三年前,我去他的拳击馆应聘。”
可能觉得敷衍,她又补充道:“那时候我很无助,也很缺钱,可以说……是他收留了我。”
三年啊,还有恩情。
宴怀洲眸色沉了下,依旧盯着她,“嗯,该你了。”
既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局,那南嘤也知道问什么了,“你那么喜欢听情歌,是有忘不掉的人吗?”
宴怀洲挑了下眉,眼底溢出一丝戏谑的笑意,语气莫名柔情,“是啊。”
他没给南嘤留下咂摸的时间,紧接着问:“你和温煦只是朋友?”
南嘤点头:“是。你心底的人现在忘掉了吗?”
宴怀洲摇头:“忘不掉。他陪在你身边三年,你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
南嘤说:“没有,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你什么人?”
宴怀洲收敛了笑意,别过眼,眼底柔情仍在,但仿佛沉着一丝很重很浓的情绪,许久后,才轻声道:“她是我妈。”
南嘤霎时愣住:“……”
她还以为……原来是他妈妈,这是第一次主动听他谈起自己的家人,但南嘤太懂他此时眼底的情绪了。
她知道,她精准地触碰到了他的伤口。
南嘤一时间哑口无言,甚至她都想叫停这个游戏。
宴怀洲却忽然转回头,继续问道:“三年前,为什么会无助?”
南嘤似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陪他继续玩下去,哪怕把彼此的伤口都戳烂:“因为那一年,唯一爱我的人因为意外死了。”
带走了她世界仅剩的光亮。
宴怀洲忘了游戏规则,追问道:“那个人……是你父亲?”
南嘤想点头,最终却苦笑着摇头:“我倒希望他是我的父亲。”
接下来,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电影还在无声地放着,里面场景变成了黑夜,仅有的微弱光亮也消失。
整个影室,霎时间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