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的清晨,长街的四九赌坊才刚刚开门,远远地就传来了吆五喝六的声音,夹杂着粗鄙的叫骂,共同唤醒这三教九流的街巷。
赌坊的侍者揉搓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打了个哈切,随即拿起一旁的笤帚,迷迷瞪瞪地打扫起门前堆积的枯枝落叶。
也不知昨夜坊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刚入子时就关了门,还派了坊内的赌师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隔着一道屏风告知今日将有贵客莅临。
侍者琢磨了下,以她现在的身份,连赌坊的二楼都上不去,也就只能在一楼伺候伺候那些手上还有点闲钱的地痞流氓。
赌博么,十赌九输,给了一点甜头就能让人妄想着下一局赢更多的筹码,孰不知这就像是吊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不是每一只驴子都能侥幸品尝到它。
侍者见过太多来到四九赌坊的人,有些人是为了财,有些人则是为了名。亡命之徒哪里都有,只能说无论是赌坊也好,隔壁的花街也罢,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它们存在的道理。
叮咚。
招财铃响起,侍者顿时就清醒了过来。他望着眼前两位相貌俊美的郎君,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乖乖,这哪来的神仙人物?
“劳烦。”
那位眼下有一颗泪痣的白衣少年微微颔首,腰间的招财铃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晃动了下,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侍者赶忙恭敬道:“坊主已经等候多时,两位贵客请进。”
少年没说什么,与一旁俊雅的郎君绕过稀疏零落的一楼大堂,缓缓到达二楼,在赌师们熟视无睹的眼神下,又走上了......三楼。
原来他们就是坊主的贵客。
侍者不知为何有些失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后,却发现胸口处多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她小心翼翼用手摸了摸,那熟悉的形状和纹理跃入脑海,使她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三楼,有一道静默的人影将一楼所有的动静都看在了眼里。
在身后脚步声愈发迫近之时,她嘴角勾起了笑意:“这么长时间没见,看来七郎风采依旧,竟能让我四九赌坊的顽石都开了窍。”
“谬赞。”
乔瑜解下了雪白的大裘,随意地搁置在一旁的云雷纹漆衣架上,冷淡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博古架,落在了屏风后的人影上。
女人喟叹了一声,捏着一杆烟枪娉娉婷婷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如云的秀发,雪白的皮肤,勾人的媚眼,仿佛是有了千年道行的妖孽,一举一动都勾魂夺魄。
“哟,这不是还给我带了个美貌的郎君来。”女人吐出了一抹云雾,潋滟的眼眸落在了一旁的谢殊身上,“高挺的鼻子,漂亮的喉结,这肩膀这腰,还有鼓胀的指肚......在榻上怕是个极品吧。”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将谢殊从头扫到尾,明明不带任何贪\婪\情\欲,却还是让谢殊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谢殊从未遇见过这般胆大的女子,便是从前昆仑派那些爱慕于他的师姐师妹们,再是垂涎也不会有如此露骨的作派。况且,在明确知晓对方只是调侃的情况下,揪着不放未免有失风度。
“嘁,没意思,居然还是个良家子。”见谢殊没什么反应,女子脸色变了变,抽出帕子捂着鼻子,看起来有些嫌弃,“要我说,徒有本钱的正人君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乔瑜正若无其事地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清茶,紧接着便听见面前女子下一刻道:“一看就是一\凿\凿\到底的性子,一点情趣都不懂。”
“咳咳咳咳——”
乔瑜被女人的口无遮拦的话呛了一下,差点不顾形象地将茶水喷薄而出。
“三娘。”少年无奈地放下茶杯,带着女人坐在了圆杌上,纤长十指细细地在她的肩膀上研磨,躬下腰轻轻地在她耳边笑道,“话别说得那么满,半斤对上八两的事,你也好意思说别人?”
少年的笑声带了从容的气音,如同携了热意似的,一点一点让女人的耳畔染上薄晕。
徐三娘揪紧了手里的帕子,浑身软得提不起劲儿。
少年的手指像是天生有着魔力一般,所到之处无不烈火燎原,烫得让人坐立不安。
她咬着下唇,憋屈地侧身望着少年,目中是无言的控诉。
他爷爷的到底谁才是修炼了媚术的妖女啊?
乔瑜挑了挑眉,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所以,三娘觉得如何?”
“......去去去,真是冤家。”
徐三娘举着帕子捂住通红的脸,只觉得祖师奶奶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乔瑜收回了手,向着对面目光沉沉的谢殊介绍道:“四九赌坊的老板,徐三娘。不过,你或许还听过她另一个名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相思娘子徐萱。”
“殿......灵均。”谢殊想起在来到四九赌坊前,乔瑜叮嘱他直接唤她名字即可,“那......徐三娘?”
徐三娘笑了笑:“郎君直接称呼我‘三娘’就可以了,如果不是信任之人,想必七郎也不会将你带到我眼前。”
乔瑜点了点头,对着徐三娘道:“这位是谢殊,字玉山,家中行四,周遭的人皆称他为谢四郎。”
“原来是四郎,方才是三娘失礼了。”
没有轻佻发言的徐三娘反倒显出几分娴静来,少了刻意的风情万种,多了坦然的蕙质兰心。
“嗯。”
谢殊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又飘回了乔瑜的身上,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专注与认真。
乔瑜佯装没有察觉到谢殊的视线,淡定地坐在了圆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