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衣服。如今面前的内官扯着尖细的嗓子念道,“布衫一,布裙一,鞋袜一量,冬给布襦一,鞋袜一量,今配毕,安氏正身无误——”
安兰如梦似幻地捧着这满满一怀衣物,觉得脚底下都轻飘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先把鞋袜换了。
但一低头看见自己两个窘迫的大脚趾头还在外头羞涩地露着,她决定还是先回去沐浴一番。
等梳洗完,再凑到井边一望,从小乞丐变成了小丫鬟。起码是有质的飞跃了。安兰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南院从此可以彻底告别,跟随那位织染署令去北院的路上,安兰和另一个女孩低着头只顾闷头走。
那位郎君署令在前头悠然走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一回头,跟在她后头的女孩就毫无防备地撞在了他腿上。
而安兰撞在了那个女孩的后脑勺上。
“哎呦……”三人一齐抽气。
“你们,一个叫安氏,一个叫齐氏,对罢……”
“是。”两个女孩一齐叉手躬身。
另一个女孩安兰认得,是近两年才进来的,叫齐红红,家里本是个什么尚书,一朝树倒猢狲散,前头的风光不提也罢。但她偏是跟庶母一起关进来的,庶母在家时就每每虐待她,如今她平日里受的委屈也比旁人只多不少。
郎君把二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了个遍,又扭头继续走起来。
“别这么害怕,一言不发的怪渗人。你们听没听过,翰林院里有首诗,前几年也在外头名声大噪过的,叫《水鼓子宫辞》?”
安兰努力地摇头,露出文盲的傻笑来。
郎君却自我陶醉起来,“‘福尺襟襕尽可身,水龙波里隐龙鳞’,就是写我这门技艺的。”
身后一片寂静。
郎君回头,安兰的眼神躲避不及,撞了个正着,她慌忙打个结巴道,“妾,妾鄙陋弱质,断是学不来大人绝技的。”
前头的齐红红也跟着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郎君愣了一瞬,旋即失笑,“我这门绝技,我纵然天纵奇才,也苦练了半生,凭你们两个小呆鹅,当然是学不会的。”
见两个小孩困惑不已,他接着笑道,“我听说南院里苦得很,又看你们俩手上伤痕累累,在南院里分明是受虐待最深的,所以讨了你们。少府监在掖庭绫工百五十人,多你两个不多,平日里递送总是会的罢,好歹长了两条腿。”
两个小孩惊喜至极,叠声谢恩。郎君潇洒地一拂袖,拔腿便走,口中继续念起那首夸他的诗来。
跟在署令郎君身后的日子,是难得的暖色。有饭吃,有衣穿,虽然平日里搬运迎送的活计也不少,但只要勤勉就好。
署里来往的贵人也有很多,但安兰很多摸索出了保命大法,并慷慨地分享给了齐红红。多磕头,少抬头。多请罪,少闲话。
一番操作下来,人人都知道她两个是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安兰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安逸”二字怎么写。
齐红红虽然同样满手冻疮,但对郎君的针法似乎也很感兴趣,没事就爱边偷窥边比划。安兰笑她是女红届一刻冉冉升起的未来新星。
齐红红便问,你为何对此全无兴趣?
安兰不求上进得理直气壮,“我这十根指头,只会大力出奇迹,绣不来女红小花。”
幸好郎君从不勉强,每日只派她们送取或洒扫。
那一日正午,安兰和齐红红领了牌子,在郎君房中捧了漆盒,要送去太极宫中。
在徐才人的含光殿外,二人照例被一个脑满肠肥的大太监拦了下来。
东西交给太监,二人就算完活,可以慢悠悠地往回走。
齐红红还在回味着上午郎君缝针时的手法,“妙啊,妙啊。”
“什么喵?哪有猫?”安兰正在专心致志地走神。
齐红红无语,“我是说郎君,手下锦绣万里,人又生得朗月无边,而且他对我们也从来都是温声细语……”
“嗯……”安兰没有灵魂地附和。
“要是长大之后,能嫁与他为妾,我死也甘愿了……”
“唔……”安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这小小的脑袋,天天都在想什么?”
齐红红无辜回眸,“你不喜欢郎君那样的男子么?”
“我敬佩郎君。但是,我不喜欢任何男子,”安兰认真道,“除非是印在钱上的那种。”
“可咱们女子,一辈子总是要找个男人做依靠的,虽然咱们出生奴籍,脱籍之后也只能与人做妾,但若是郎君这样的人,也是极好的……”
安兰看她一脸痴相,心中长叹一声。还没等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想起杂乱的脚步声。
“就是她们两个,给我绑了捉走!”
两记大闷棍招呼上来,接着是蛇皮长袋从头套到尾,二人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