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定是它命中的劫数了。”茹昭垂眉,半张脸陷进晦明中。
写在命簿上的劫数。
而她,是变数……
“昭妹,你可有受伤?”
“后背撞了下,扎了些口子,无甚大碍。”
“如此需得赶紧寻个去处。”
“二哥说的是。”
二人加紧步伐下了岗子,半途却猝然惊觉,那半人高的草窠丛中又隐卧两只花纹大虎。
茹昭心脏一搐,一股力道猛地将她向后一扯,晃眼一看,却已被武二护到他城墙似的背后。
“昭妹,看来今日你我怕是要交代在这景阳岗了。”
茹昭不知他的神色,却听得见他的声在颤,带着倔强的颤……她垂目,执手,覆于他那破了皮的拳骨。那打着颤的拳,先是一顿,后又回握住她的手,紧紧。
“莫怕,二哥……”
僵持下,那两只虎却陡然直立起来,盯睛一瞧,才知,原是两个披着虎皮手持五股叉的猎户。
“你们两个,如何敢摸黑过这岗子!没见那公文告示吗?这景阳岗上夜夜害人性命的虎生得极大,人食多了,便似开了人智心窍一般,诡狡异常,我们猎户也折了七八个。你们未曾碰见?”
“啊,那老虎已被我打死了。”
“你说什么?”
“尸体就在那边。”武松遥遥一指适才走来的方向。
那两个猎户对视一眼,拢了十个乡夫一道去寻,火把一近,果见瘫堆在地的虎尸,喜出望外,问询了武松茹昭二人名讳,而后抬了虎尸一道下了岗子。
到了岭下,却涌了七八个人围来。
“壮士真乃英雄好汉呐!”
“各位谬赞,旁的且先暂缓理会,只我这妹子有伤在身,需得寻个去处医治。”
茹昭低声:“二哥,你伤得可比我重……”
“休说我,老爷我钢筋铁骨,两天就好了。”
“好说,二位请上兜轿。”
众人直抬了他们去一上户家,暂住一宿,那家主人得知是打虎英雄,大喜过望,款待热忱。
翌日更是热闹。
得知害人猛兽被除,百姓出街迎喝,知县面见英雄,稠人广众,熙熙攘攘。千贯银钱赏予武松,他宅心仁厚,却又将银钱散与猎户。
茹昭在一旁静观,兀自走入夜谭的后续,孩提时期为她驱散梦魇的英雄,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合,鲜活的,伟岸的,粗鲁的……一个被拽下神坛的英雄,确是最有血有肉的人,她的英雄,瑕弊与光辉同歌……
“想什么呢,走,去街上看看。”意气风发的打虎英雄,按着她的肩,迫她扯回思绪……
“二哥自上轿,小妹一介女流,可受不得这风光,跟在二哥身旁看看便好。”茹昭余笑,拍了拍那只按在她肩上的手。
所谓,无巧不成书。
街巷上,一思兄苦甚的弟弟,与一寻弟艰辛的哥哥,阴差阳错于这阳谷县重逢。
力拔千钧的弟弟。
五短拙钝的哥哥。
一个坐轿之上,众星捧月于万千民众喝彩中备受敬仰。
一个穿挤人潮,灰头土脸于左推右搡嘲弄中尝尽白眼。
霄壤之殊的兄弟二人,却一道皆被这大势洪流裹携着推进同一方向……
终于,夹道两侧的人墙破了个口子,一粗矮身影跄在地上,棉衣使他愈发似个滚圆的蹴鞠,挑的担子也摔落一旁。四下骤然肃静,唯留一些咬耳的窃窃私语,窸窸窣窣,像极了老鼠偷啮酥饼的响动……
良久,匍匐地上的人缓缓抬脸,一张极丑陋的脸,憨笑可掬的神情,愈发叫人觉他好欺。然而,众目睽睽下,那备受瞩目的打虎英雄,却于这地上的三寸丁跟前扑通跪下,纳头就拜,一连三礼,直身,寒星化水,热泪夺眶:“哥哥!”
“兄弟!”
二人应声抱作一团。
“哥哥,兄弟真的好想你!”武松洒泪,紧紧拥着武大。
“我也想你啊,兄弟。”
寒暄少倾,武二起身,目光寻到茹昭,携了她相引:“哥哥,这位是我害病时照料我的医师,家也住这阳谷县。”
茹昭温笑,启手一揖:“小女茹昭,在此见过武大哥。”
“欸,好妹子,好妹子,我家二郎多谢你照顾了。快一道来我家里坐坐,我那婆娘煮得一手好汤水,今日给兄弟还有茹妹子接风。”武大热情道。
“走吧,昭妹。”
“诶,不可,二哥。”茹昭撤了手臂,温言道:“今日二哥好容易团聚,小妹怎好忍心搅扰,且小妹也需回老宅整扫一番,明日再登门拜访。”
闻此言,武二便也从善如流:“那我便叫两个人与你一道过去修葺一番,昭妹若有事,便来找我,这里不似繁城,好打听。”
“嗳,多谢二哥。”
茹家老宅位于紫石街尽头,一栋二层小院楼,前迎西街口,背靠一座小孤山,五里外有片坟冢。院楼一层曾是医馆,起名杏林堂,茹娘子坐堂,元祐年间,名声大噪,连带当地药铺也赚得盆满钵满。
茹昭对此地感情不浓,只与母亲住了两年,而后便随她四处游方,尽管如此,她仍旧能隐约记得房后山坟方向那似山魈般凄谲的啸声。
茹昭端一盏油灯,循楼梯下至一层,老木呻*吟,荡于寂寥夜阑,一阶一阶,似在哀诉待续的悲情掌故……
青石板铺地,空置了太久,茹昭只觉寒气直往足心钻涌,沉浊的气息,隐隐弥留些药草干涩的冷香。
堂前,茹昭将油灯搁置在灶台上,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