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供奉的神灵石像不见,倒见几樽还未刻出面庞的神女像,只须低头往身上看几眼,南音就知道这像刻的是谁,除却细节部位有些粗糙外,大体还是挺像的,但跟无望海海底的那几樽,还是完全比不了。
她站在堂院中心,将四周大致看了一圈,对上一名弟子的眼睛:“我师兄在何处?”
弟子一直警惕地盯着她,陡然被她这么一问,再对上她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睛,连话都不会说了,就只是摇头。
南音却不走,又问了一遍:“我师兄在哪?”
这一遍的语气和上一遍一样,给人的感觉却大相径庭,上一遍是询问,这一遍是质问。
弟子经不住,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寺院上空。
寺院的整体布置呈灰土色,唯有从山门到石像脚下,铺有一张橙红色葛麻大毯,咋一看有些突兀,再看就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有了扶杳的前车之鉴,南音这次没有贸然抬头,她不看也能猜到,京方此刻的样子肯定无比惨烈,因为他们要用他的“惨烈”,来唤醒她的良知。
“怎么不敢看我?我的小师妹可不是这样小胆的人。”破碎的嗓音自上空洒落,他说每一个字都很是费劲,粗重的呼吸声贯穿始终。
初听到他声音,南音身躯一震,半边身子都麻了,她闭了闭眼,忍住想要抬头看的冲动,向前走几步,在一个蒲团上坐下:“师兄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她此刻的脑海里,全是当日玄武塔上扶杳给她的那一巴掌,和荒芜界中任她怎样试探,都冰冷彻骨的那道眼神,即便知道那有可能都是假的,但只要存在一点真的可能性,就能让她粉身碎骨、溃不成军。
她害怕了。
“我有什么能同你说的?左不同一些浅显的、听出茧子的大道理,我不说你也能明白,好歹师兄妹一场,我只求你不要一副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同我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要死了,莫非你不辞辛苦来这一趟,是来给我奔丧来了?”
京方说得很慢,温和的字符飘入心间,将南音心上用以防备的外壳一点点撬开。
“师兄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抬起头,望向正前方的上空。
两根捆仙链垂落下来,又有两根从左右横亘,分别绑住京方的两只手腕、脚踝,整个人吊至空中,血水将靛青色的衣衫浸湿,脸色惨白如水洗,双目涣散无关。
两人目光交汇时,他砸砸干涸的唇瓣:“真是,体面了小半生,还是被你瞧见了这幅样子,你要答应师兄,过了今日就把这幅画面给忘了,你若是不答应,就转身出去,我就当你今日没来过。”
“走可以,但你要跟我一起。”风华绝代的十一师兄成了今日的阶下囚,南音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无法还能像他一样轻松打趣。
“怕是来不及了,除非你愿意同他一起留在这里。”都云深走进来,门中弟子接到他的示意,接连涌出山门,两道大门阖上,门内寂静不少。
“你难道没有发现,这里的陈设与平日所见很是不同吗?”他走近来,低声提醒她。
她发现了,但只是知道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眼前似有一层厚厚的雾,关键信息都被遮掩了。
不知是习惯动作,还是什么,南音朝紧闭的山门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触发了某种机关似的,寺院剧烈晃动,墙体朝着四面八方崩裂,京方的身体同样遭到撕扯,眼看着就要命丧于此。
他却始终淡定,风沙肆虐而来,白雾奇迹退散,南音得以看清他体内变幻的捣相盘,正在疯狂吞噬他的身体。
“他为了守住捣相盘,宁愿做出这样的牺牲,也不愿意去找你,你是不是也该为他做点什么?”混乱中,都云深扼住她的手腕,将她向前甩去。
寺院“轰”一声坍塌,南音落在废墟之上,踉跄几步后勉强站定,京方跪在她面前,身上有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盘,圆盘内伸出数条铁链,从后背扎进他的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