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儿没想到有一日会被陆卫青这般威胁。
她见过他的狠辣。
上一世,他曾一人撂倒五个壮汉,反刀割断对方的头颅;也曾领着千军万马直闯敌营,满身是血地归来;还曾站在皇城之巅,面对文武百官的谏言纹丝不动......
她不怀疑他手中的匕首会刺入她的心脏。
除了毛骨悚然的畏惧,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心殇。被曾经深爱过的人刀刃相指,那得有多痛才能释然。
她挺直瘦弱的脊背,毫无留恋地迎上他的凝视。
“我的事无需你操心。而且,我也不会死。”
她摊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耸肩,学着他矜骄的语气。
“如果我死了,你这辈子也休想找回你的玉。”
被苏霓儿带走的玉是当今圣上赐给陆卫青的,是陆卫青身份的象征,是他日后登基所需。
果然,苏霓儿话刚落,陆卫青阴郁的面色就更沉了。
他流畅的下颌线咬得很死,散在额间的凌乱碎发被夜风拂过,恼怒地向后弯曲着。
他凑近她,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威逼的气势尽显。
“你以为我找不着?”
“你大可以试试,”苏霓儿抖了抖空落落的口袋,“反正玉不在我身上。”
“你?”陆卫青被惹恼,将锋利的匕首横在她娇嫩的颈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用了狠劲,刀锋割破她的肌肤,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匕首一滴一滴往下蔓延,侵湿脚下的褐色土地。
“那就杀吧,又不是没死过,有什么可怕的?”苏霓儿冷笑,态度很是无所谓,“不过这样你就找不到你的玉了。”
“威胁我?”
“不敢。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被威胁的人是我。”
疼痛袭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却一点不慌,伸出两指抵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背。那润玉般的手,因着用力过猛,手背上的青筋鼓鼓的。
既然陆卫青对她起了杀意,那么她更不会把玉还给他了。
这块玉,是她能够牵绊他的唯一的筹码。
她倔强地仰头,执着且挑衅地望着他。
干瘪的女孩脏兮兮的,单薄的中衣贴在嶙峋的身上,显得她瘦小可怜。
可那双晶亮的眸子却分毫不惧,晕着盈盈水光,在摇曳的月色下灿烂如星河。
两人僵持间,胖婶醒了。
胖婶被捆得严实,跌坐在供奉观音的桌案前,痛苦地扭捏身子想要逃脱。
胖婶嘴里堵着一块破抹布,瞧见苏霓儿和陆卫青望过来,惊恐地瞪大双眼,不住地往桌子底下躲,呜咽不断。
苏霓儿极其自然地推开陆卫青,几乎没怎么用力,横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就不见了。
她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甚是无所谓地擦在袖摆上。
割痕不深,死不了。
她俯身钻到桌案地下,在胖婶跟前半蹲下来,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嘘——小点声,只要你老实回答,我不会伤害你。”
说话间,苏霓儿扯了胖婶口中的破抹布。
胖婶倒吸一口凉气,疯狂地往后退,退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退无可退。
——“啊啊啊,霓儿!不要杀我啊!我的钱都给你,都给你......”
胖婶怕极了,面部扭曲,神色看似已有些疯疯癫癫。她一面望着苏霓儿胡言乱语,一面哭泣着往后闪躲。
苏霓儿强行箍住胖婶的双肩,迫使对方正面朝向自己。
“李家夫人的镯子为何在你这儿?是不是你偷的!”
胖婶像是一怔,半晌后忽地笑了,指着金晃晃的镯子,笑得满脸的肉褶子。
“这是李家夫人赏给我的,说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
“什么秘密?”苏霓儿凑近了,激动道,“你们合谋陷害我,良心被狗吃了?”
胖婶却笑得更开怀了,一会儿说苏霓儿死都死了,还来问这些作甚?在地府做人家的少奶奶不好么?一会儿又说苏霓儿好可怜,死了还要被万人唾骂。
前言不搭后语的,就是不说李夫人的事,听着都来气。
苏霓儿:“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掐死你!”
苏霓儿作势去掐胖婶的脖子,却见胖婶忽地挺直腰背,神经兮兮地正色道。
“对,贪金拜银!霓儿贪金拜银,李夫人才高兴!”
*
“贪金拜银”这四个字是苏霓儿一直以来的心病。
上一世,反对陆卫青立苏霓儿为后的那些大臣们,列举了数条苏霓儿的罪状,其中第一条就是贪金拜银。
说的是苏霓儿年少的时候,品行不端,借着去李家冥婚,偷了李家夫人的一对金镯子。
也不知那些老臣们从哪弄来的案卷、从哪找来的证词人,愣是将没有的事编得头头是道。
犹记得那日在太和殿,当着皇帝陆卫青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李夫人说这对金镯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值钱但异常珍贵;
而胖婶则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镯子是在霓儿换下来的衣物中拾得的。
冥婚有规矩,新娘子下葬前得穿喜服,之前的衣物得尽数交还给本家。
其他的案卷负责人则说,当年确有这么一回事,案卷上记录着呢,城门口还挂过苏霓儿的悬赏令呢!
苏霓儿百口莫辩,在劈天盖地的谩骂声和指责声中,拉着陆卫青的袖摆,泪眼婆娑地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