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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偷镯子,你相信我,我是冤枉的。”
陆卫青没有宽慰苏霓儿,亦没有替苏霓儿辩解,只是目光清朗地看向告状的老臣们。
“朕年少时流亡在市井之地,偷过鸡摸过狗,还扒过旁人的银子,众位爱卿是不是连朕也要一起罚?”
新帝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便是苏霓儿做了小贼,他也护着。
文武百官们纷纷低下头,把接下来要讲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苏霓儿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过任何的责罚,却坐实了“贪金拜银”的名头。
如今再次听到这四个字,苏霓儿的心就像被锋利的尖刀剜过,火辣辣地疼。
她不甘地摇晃胖婶的肩膀,委屈的双眸晕着浓浓水雾,似要决堤而出。
——“为何要陷害我?”
——“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胖婶答不出话,被晃得前俯后仰也是笑嘻嘻的,一个劲撞墙,说什么她的报应来了,霓儿回来找她了,她活不久了......
陆卫青忽地拦下苏霓儿:“别问了,胖婶已经疯了。”
苏霓儿停下,盯着胖婶仔仔细细瞧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干瘦的脸上闪过许多复杂的情愫,背对着陆卫青,把头埋进臂弯里,单薄的后背止不住地抖。
她本就生得瘦小,缩成一小团的时候,惨兮兮的,似一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鹌鹑。
鹌鹑没有时间悲伤,胡乱抹一把眼泪,起身离开。
*
苏霓儿走后,一个黑衣蒙面人将陆卫青引至院墙外的小竹林里。
“皇太孙辛苦了,大人命属下来取东西。”
陆卫青冷冷地瞥向对方,确定对分的身份后,拿出一个紫色摇铃,挂在胖婶家月门处的摇铃。
黑衣人却没接。
“大人说了,是一对。”
陆卫青长睫半抬,威逼的气息又急又沉,纵是一句话没说,也冷得让人发窒。黑衣人立即跪在地上,双手捧过紫色摇铃。
“属下多言,还请皇太孙责罚。”
陆卫青没吭声,见黑衣人额间虚汗淋漓,紧绷的面色柔和了些,问黑衣人。
“可还有其他事?”
“有,”黑衣人犹豫一瞬,还是开口,“大人说了,那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必须死!”
*
苏霓儿想明白了,要想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非得去一趟李府,亲自找李夫人问清楚才行。
可李府守卫森严,府上有家丁和侍卫,不是苏霓儿爬了个狗洞就能顺顺利利进去的;再者,想要从李老爷和夫人嘴里撬出话来,也不似胖婶这般容易。
还得从长计议,想个周全的法子,但也不能拖久了,通缉犯随时有可能被抓入监牢。
理清思绪,苏霓儿的心境平复不少。
月光清冷、银辉不浓,深夜的东巷在黑暗的侵蚀中显得残败不堪。
昨夜下过大雨,破了的青石板缝里积着淤水,一脚踩上去,“吱呀”一声,淤水飞溅,脏了裤腿。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斜后面跟上一道绰绰的身影,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和她始终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离。
这一幕熟悉得让人心慌。
上一世,入宫前的苏霓儿和陆卫青曾无数次这般,踏过东巷的夜晚。不同的是,从前是手挽手亲密无间,如今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一只大掌覆住瘦弱的肩膀。
是陆卫青。
他应是有话要说,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几番犹豫,扣着她肩膀的力度渐大。
“你现在答应我,还来得及。”
“离开上京?”
苏霓儿回眸,拂开他的禁锢,耸肩,“我这人脾气倔,不听劝。”
“你总是这样,”陆卫青的神色淡淡的,带着些许的恼意,“分不清眼下的状况,闷着头往前冲。”
苏霓儿静默着,没有答话。
他没说错,她就是这么个执拗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笑着:“那你为何不离开上京?”
寒风下,飘摇的月光透过柳树的新芽洒在苏霓儿的脸上,浮浮沉沉。那双清澈的眸子隐在黑暗中,愈发地朦胧。
陆卫青久久没有说话,双手负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半晌,他侧过头,深邃的眸光不知看向何处。
“燕雀难懂鸿鹄之志,你不能理解。”
“啥?啥是燕雀?”
苏霓儿听出了他言语中的高傲与不屑,故意激他。
“是不是长得像斑鸠的鸟儿?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说的话都听不懂。”
陆卫青显然被她的无知气到了,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
苏霓儿适才觉得心里舒坦些。
“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有。”
她和陆卫青正站在一个三岔路口。
往右走是回她的小破屋,往前和往左是离开东巷。不管陆卫青选择往前还是往左,都和她不同道。
从他们选择重回上京起,她和他就注定要受尽磨难。
明日就是太子妃的行刑之日了。
太子妃是陆卫青的生母。
东宫巨变,就是这两日的事,消息被封锁了,尚未传出来。可苏霓儿活了两世,自然晓得明日会发生什么。
再看陆卫青的时候,觉得命运如厮,都是漩涡里的草芥,谁也不比谁疼得少。
思量间,天边燃起数道亮光,混着警示的爆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