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时,齐韫披着一身寒气,匆匆返回洞内。
沈怀珠迎上前拍去他肩上的雪,责怪道:“都说了让你穿上斗篷,你尚发着热,再烧得昏过去了怎么办?”
齐韫提起手中已经扒皮放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野兔,道:“只怕我还没昏过去,有的人就要饿晕了。”
他们奔逃一夜上这险山,之后齐韫负伤不省人事,沈怀珠忙里忙外照顾他大半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无甚气力。
齐韫看在眼里,稍作休息后不顾沈怀珠阻拦出了石洞,耗了到天黑才逮到只没几两肉的野兔。
火堆被架高,不多时,洞内飘起四溢的肉香。
齐韫看着沈怀珠眼巴巴的样,笑说:“擦擦你的口水。”
沈怀珠边馋边担忧:“烤完这只兔,就快没柴了。”
干柴本就不耐烧,石洞内留下的也只够一日的量,洞外冰封雪盖,能看见的枝木都是湿的,压根寻不到干柴。
所以沈怀珠一直节省,除了齐韫冷得发抖时把火烧得极旺,其余时间都只添几根柴,维持最基本的温热。
“这些大概只能烧到后半夜。”齐韫估量了眼身后的干柴,沉默片刻,最终做出决定,“后半夜我们就走。”
沈怀珠皱眉:“何必这么赶?你的身体……”
齐韫哂笑:“战场上多少回走到绝处都过来了,我自不会倒在这作威的小人手里。”
“你的亲信俱在幽州之外,对于你恐是鞭长莫及,杨家势弱,亦连自身都难保。”沈怀珠望向洞外纷飞的雪,道:“幽州,怕已全在曹辕的控制下。”
眼前一晃,多了只香喷油亮的腿肉,沈怀珠愣了愣接过,便听齐韫问:“那你猜,为何今日除了那两个探路的死士,曹辕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找来?”
沈怀珠的猜测被印证,双眸肯定:“杨云雪的伤早就好了。”
“聪明。”齐韫赞赏地看她一眼,道:“虽不至于完全自如,但起码不若外界所传那般严重。只要杨家人在,幽州军马便轻易动不得,曹辕翻不了身,手上的人便不敢随意调动。除非——”
“除非他恨极了你,誓要置你于死地。”沈怀珠代他说。
她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齐韫的插手,让曹辕操盘好的大业寸寸倾覆,原以为的唾手可得,又变成遥不可及的幻梦,他怎能不恨?
“你既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当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沈怀珠吃了口肉,接着道。
“我早先的确在杨家留了队亲卫,但并非是预料到了昨夜之事。”齐韫稍作停顿,“我本打算把你送去杨府暂避风头,谁料你无意撞破曹辕谋事,打乱了原有的计划,曹辕的人先动,我的亲卫受其牵制,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
沈怀珠听完,凝重点头:“曹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是得早些离开。”
两人草草吃完,把所有干柴都扔进火堆里,各自躺下,靠着最后的温暖修养精神。
风声呼啸连绵,夜未过半,洞内火光尚无倾颓之势时,沈怀珠被齐韫摇醒。
她觉得自己连半个时辰都没有睡足,便听齐韫道:“曹辕的人摸黑上山了。”
沈怀珠立刻清醒大半,一骨碌爬起来,想也不想:“那我们快走。”
齐韫拽停她的脚步,弯腰拾起她起身时滑落在地的斗篷,抖了抖飘到上面的火灰,绕肩为她披上,拉好绒帽,系紧系带,动作迅即而行云流水。
最后要走时,下意识探掌牵住她的手。
只刚牵上齐韫便反应过来,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松还是该就这样握着。
少女的手冰凉柔软,整个被他拢在掌中,他恍然觉得一旁烧到极致的火焰被洞外的风吹长,燎到他与少女交握的手上,带来一片灼炽的麻意。
他低头去看沈怀珠的反应,却对上她懵懂乌黑的瞳仁,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身体也倚赖地贴近他,见他不动,不由晃晃与他相牵的手,催促道:“走呀。”
齐韫不再迟疑,拉着她步出石洞,将她护在山道内侧。
沈怀珠隔过他,在一派无尽的黑暗中望见山下摇晃的亮色,随着他一起往后方平坦的地势绕去。
雪已没膝,两人脚程不算慢,绕过险道到来到坦地,正要下山,斜刺里却突然冒出来一波兵卫,当先的几个看到他们二人,举着刀饿狼一般扑过来。
齐韫当即挑剑震起半丈高的雪,那些兵卫稍一迟步,便被他们远远甩开一段距离。
曹辕定是提早策反了镇遏使,才能动用这些兵卫,眼下前后两方包抄,其余方位大抵也有埋伏,而此时上山只会是缓兵的死局,若非杀出一条血路,他和沈怀珠都得留在这。
身后蓦然劈来一道利风,沈怀珠只觉肩颈一扯,齐韫为她系得紧实的斗篷被刀豁然扬开,撕扯成两半被风转眼卷走。
齐韫拽过她避开紧劈而来的第二刀,横剑格挡,剑光一转取了此人性命。
面前的人倒地,却还有更多的前仆后继。
齐韫望了眼脚下,心下做出决断,迅速收剑入鞘,伸手扣住沈怀珠的后脑,将人往怀中一纳,转身就着雪坡一路滚了下去。
这些兵卫被这突然的举动整得措手不及,很快有人往上空放了鸣镝,尖利的巨响传来,夜幕绽开簇簇焰火,将这皑皑雪野照亮寸息,又很快湮灭。
沈怀珠与齐韫抱作一团滚下雪坡,直到一处峭壁才堪堪停下。
她始终被齐韫牢牢箍在怀中,雪地柔软,虽不时有从其中凸出的尖利碎石,也尽数被齐韫以身挡下。
两人沾着满身的雪狼狈爬起,沈怀珠瞥见齐韫血肉模糊的手背,混乱的心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