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打上周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宣布这周要测八百米,王术就开始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对了。胸口闷疼,小腹坠疼,后腰两侧胀疼。在无数个犹豫“要不然请生理假”的瞬间,这些疼痛会短时不翼而飞,但转而念及躲得过这周躲不过下周,这些疼痛便卷土重来并变本加厉。
“我今天怕是要死在操场上。”王术两手叉腰眺望跑道忧心忡忡道。
“不如比比谁先咽气吧。”同班学霸倪静琳上前一步与王术并肩站着,同样姿势眺望跑道,眼含热泪。
体育老师呜呜吹了两声哨子,向前一摆臂,喝令她们就位。老师低头瞧了瞧小本本儿上外语系惨不忍睹的平均成绩,简直没脾气了。他单手叉腰扳了两下脖子,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正在篮球场上热身的几个男生,眼睛倏地一亮。
王术站在起跑线上面色涨红心跳如鼓,虽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这种被时间一刀一刀锯杀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在王术的惧怕即将要到顶点时,老师的哨子吹响了。王术跟同一排的倪静琳两位青铜当先抢出……约百八十米后缀在队伍的最后。
体育老师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转头跟被他抬手召唤过来的几个男生说:“最后半圈儿你们领着跑一下,就当热身了,长得最好看的去领队尾那两个青铜。”
李疏一眼便望见那位害怕在火化炉里挠棺材板儿无人听见的“王大头”,他注视着太阳底下那个杵着腰渐渐跑不动的女生,眼里尽是笑意。
“什么情况?”李疏的好友林和靖上前问。
“上回就是听她说了场相声。”李疏指了指队尾跑得面红耳赤的两位青铜之一。
林和靖闻言极目望去,李疏正在指着的女生缀在队尾倒数第二位,她身形微胖,但圆脸大眼,长得喜庆可爱,他不由笑道:“G理工卧虎藏龙。”
G理工的操场周长四百米,王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第二圈跑一半时,呼哧带喘地遥望了一眼遥不可及的终点线,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就是一抬脚的距离。
“不抛弃,不放弃,呼呼呼,一起倒数第一,呼呼呼,一起丢人现眼。”她向与她一直错一个身位的倪静琳重申两人在起跑线上仓促定下的原则。
“呼呼,定死了。”倪静琳给了她个肯定的眼神。
两位青铜正在摆烂,一旁响起第三道脚步声。两人不由一同望去。是个白白净净的男生,长得有点像大疆的霍蔚,再好看不过。倪静琳乍一见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领跑的男生是什么心理状态王术不知道,后来也没专门问过,王术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是——啊,我就说肺疼得有些不详,这是终于跑到弥留之际了吧,都出现幻象了。
李疏倒着跑,皱眉盯着两个气喘如牛的女生,教她们:“上身不要往前探,呼吸调整一下,注意摆臂。只剩最后两百米了……给大家看看你们谁能争得倒数第一。”
王术跑得头晕眼花的,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倒是倪静琳的肾上腺素一下子就上来了,王术只听耳边一声呼啸,自己成了倒数第一。
——当然是没有偶像剧里夸张的呼啸声的,毕竟倪静琳也是强弩之末,但王术惊觉人心不古时冥冥中仿佛真听见了。
“……不是说好一起丢人现眼的吗?倪静琳你个王八蛋不讲武德。”
王术实在过于悲愤了,都忘了“呼呼呼”调整呼吸了,以致差点干呕。
倪静琳给她留下个绝情的后脑勺和令人无法反驳的人生哲理。
“呼呼呼,我想了想,呼呼,你知道世界第一高峰是,呼呼,是珠穆朗玛峰,呼呼,那你知道第二是哪座山头吗?呼呼呼,各自努力,顶峰相见吧。”
“你他妈……倒数第二之争算什么顶峰……”
倪静琳渐渐跑远了,李疏专注领跑倒数第一,他瞧着女生圆脸上渐渐叫太阳晒得睁不开的杏仁眼儿,听着她嘴里始终不绝如缕的唾骂声,越来越觉得她有趣。
王术两条腿交替倒腾得都没有知觉了,她低下脑袋在摆起的大臂上蹭了蹭汗水,呼哧带喘地跟李疏说:“我觉得,呼呼,我没有抢救的,呼呼,必要了,同学,呼呼,你回去吧。”
“这周要是不及格,下周体育课还得重测。”李疏平声提醒。
“呜——”王术长音假哭。
最后李疏领着烂泥扶不上墙的倒数第一跑了个压线的四分三十四秒。
嗐,哪可能刚刚好压线,体育老师以“嗟,来食”的高姿态网开一面替她划掉两秒。
倪静琳终于把气儿喘匀了,她假装忘了自己三分钟前做过的缺德事儿,觍着脸上前,低声问王术:“王术,那个领跑的男生长得可太好看了,你认识他吗?”
王术给了她一记死亡凝视,慢吞吞阴恻恻道:“我不认识他,但我认清你了。”
李疏接过林和靖遥遥抛过来的篮球,越过两位青铜向篮球场走去,眼睛盛不下丰沛的笑意,弯成了秋日的小镰刀。
2.
一场激烈的五对五篮球比赛之后,李疏借用林和靖宿舍的浴室冲了个澡——衣服不用借用,李疏自己背包里有备用的——然后便打车前往李道非的晋都别苑接人。
“我在路上,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半个小时后到门口等我。”李疏昏昏欲睡中给成玥丢过去条语音消息。他转头望着车窗外渐渐被暮色笼罩的街景,在车辆轻微的颠簸里和对面车道隐约的车喇叭声里,脑子越来越模糊。
李疏八岁那年李道非和成荟协议离婚的,李疏跟着成荟搬至新家以后没多久,成荟有天晚上辅导他写作业时突然问他,“想不想有个弟弟”。李疏正在解题,闻言吃惊地顺着成荟的视线去瞧她的肚子。成荟的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