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小木门随着“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无数细小的尘灰扑面而来,在仅剩的几缕日光下漂浮、飞舞,仿佛把那些金色的光芒都掩住了,空气中有淡淡的潮湿的气味,李瑶兮站在门前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内里的湿冷,不由得身体轻轻一颤,担忧道:“这屋子早已陈旧,万一塌下来可怎么好?要不……还是我跟你进去吧。”
“不必了。”陈萍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疲惫地道。
李瑶兮明白陈萍萍此刻的心情,知道多说也是无益,于是将即将滑落的外披为他披好,温言软语道:“那你可别呆太久,里面凉,你别再着凉了。”
陈萍萍微微颔首,半边面孔隐在阴影中,望着屋檐下积攒的小小几汪雨水,面上飞快闪过怅惘,涩然笑道:“知道了。”
木门在陈萍萍身后轻轻掩上,把他一个人关进了这一方小小暗室中。
陈萍萍仿佛蓦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寂静的,被回忆塞满的世界。他闭上双眸,眉心锁成“川”字,似是在与什么难以负荷的苦痛记忆纠缠着。他靠在轮椅的椅背上,面色愈发沉郁哀痛。这神情只有他独自一人在黑暗处时他才会流露片刻,而后便马上收回,又换成清冷凌厉的模样,从容不迫地摇着轮椅来到阳光下,远远注视着那些美丽歌姬曼妙的身影。
他缓缓睁开眼,望着室内再也不似往昔的陈设发怔。这屋子极其昏暗,只有几道天光循着几乎支离破碎的瓦片的缝隙照射进来,映出空气中弥漫的尘埃。
靠墙处的一张简单的床榻是普通的木材制作,那木头早已腐朽,上面一道一道交错的裂纹见之只觉触目惊心;一张方正的小几折了半条腿,几面上尘埃密布,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除此之外,竟是再也没有任何家具陈设,连地板都是凹凸不平的。
人去楼空,不过朝夕之间。
当年一场大水几回饥荒,竟是让这里再也没了人气,生生没落下来。
院子还在,村口的大杨树也还在,曾经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陈萍萍再度合眼,用心感受着这里淡淡的腐朽与陈旧的气息,在脑海中描绘着曾经的那些或美好或哀伤的画面。
只是如今,再如何美好或哀伤,终成往事,暗沉不可追也。
陈萍萍墨色的衣裳与室内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唯余半边面孔被光线照着,一明一暗两相对比,竟无端生出几分凄艳。
许久许久,他轻轻摇动轮椅来到那方榻前缓慢俯身,用一只手轻柔拂去榻上经年积攒的灰尘。
团团乌云终于完全把头顶的天空遮住,那云朵犹如某种瑟缩的小动物般,颤颤地挤在一处,又是一场暮春之雨疾疾落下。
半掩的窗棂被骤来乍到的狂风吹得一开一合,毫不留情地狠狠撞上旁边的土墙,发出刺耳的声响。春雷滚滚,在室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气氛更是压抑。
陈萍萍抚摸着粗糙的床板,又用手指一寸一寸地划过冰冷的墙壁,依稀忆起旧时雨天的情景。同样是这般骤雨,彼时尚且年幼的他蜷缩在母亲身边,捂着耳朵听着窗外轰隆的雷声。彼时不过十二岁的姐姐似个小大人般安静垂手立在窗边,任由从窗缝间漏进来的密密雨丝拍打着她苍白的脸颊,轻轻锁着双眉。
雨打沙滩万点坑。
雨点沉重地自天而降,噼里啪啦地砸在大地上,尘土的腥气在雨帘间扬起。陈萍萍自回忆中抽离,望着如注的雨水,嘴角噙上了一抹苦笑,宛在嘲笑自己骨子里无用的多情。
虽已至春末,可雨水大多也都是细如丝、柔如风的,甚少有今日这种不期而至的瓢泼大雨,一时雷声大作,无数裹挟着水汽的雨滴袭入室内,仿佛不将这小破屋子掀翻不罢休般。
门外,李瑶兮纹丝不动地无声立在屋檐下,冷雨被风一吹,斜斜刮在她火红色的衣衫上,洇湿了她垂在鬓角旁无力飘扬着的数缕青丝。她眉宇间似有迷蒙烟雾轻笼,神情中含着淡淡的忧思,全然不顾足边湿透的裙摆。
她抬起洁白无瑕的手拭去颊边的雨水,半转过身子,对影子与老仆人道:“再等等。”
老仆人用袖子抹了把脸,毫不犹豫道:“等就等!就算是老爷在里面待到雨停,咱们也站在这儿等下去!”
影子不赞成地皱着眉头,难得开口,对李瑶兮道:“你进去,看看他。”
李瑶兮平视着影子,道:“他不会愿意我们进去。”
影子隐隐含了怒气,斥道:“这么凉的雨,你是非想让他病一场么?”
李瑶兮半步不退,压低嗓音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舍得进去打扰他吗?”
影子淡淡避开李瑶兮的目光,心头有些酸楚,却还是强硬道:“我只负责保证他的安全,其他的,不重要。”
李瑶兮听着哗哗的雨声,终究态度还是软了下来,道:“再等一柱香。”
影子紧紧抿着唇,良久才生硬地蹦出三个字:“我不管。”
老仆人挤出一个苦笑,悠悠道:“每回都说不管,结果还不是管到了现在。”
影子沉默了,三人都沉默了,沉默在铺天盖地的茫茫雨雾间。
李瑶兮绯红色的裙幅如灼烈的凌霄花,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格外绚烂夺目。她的视线拉得越来越长,仿佛要越过面前这扇将她隔在外面的木门,定格于那个困囿于轮椅之上的羸弱身影上。
一柱香的时间转眼间便流逝过去,李瑶兮眸中闪着灼热的光华,道:“我进去找他。”
裙裾如飘渺易散的流云般掠过地面,李瑶兮悄然推开门,自那道仅容她一人通过的缝隙中闪身而入。
只一眼,李瑶兮便瞥见了陈萍萍单薄孤寂的背影。他身下黑色的轮椅几欲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