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田庄时已过了戌时,泼墨似的天空上缀着点点星斗,月华依旧似方才般倾泻而下,映在田庄的黛瓦上,将那并不明亮的瓦片也映成了如琉璃般的波光粼粼。
马车停了下来。
老仆人的驾车技术很好,但在停车时还是让马车不可避免地颠簸了一下。
陈萍萍悠悠醒转过来,先是打量了两眼自己身周昏暗的环境,然后望着李瑶兮,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到了?”
马车内光线很暗,李瑶兮看不清楚陈萍萍的面容,只是轻轻回了一声:“嗯。”
“那便下车吧。”陈萍萍轻声说道,抿了抿枯干的双唇。
两人进了田庄,老仆人跟在后面。几人甫一进正门,却见整个庄子都是灯火通明,不禁都有些奇怪。
庭院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躺椅,一位老人正舒服地半躺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装模作样地品茶。不是别人,正是李瑶兮和陈萍萍今日刚提到过的费介。
陈萍萍似乎没想到费介今天就能赶来杭州,微微吃惊地笑了笑,问道:“在东夷那边玩得如何?”
“嗨,四顾剑那个老家伙还算安分,剑庐没出什么事儿。”费介挠了挠缭乱的头发,说道。
“我是问你玩得怎么样!剑庐那边目前翻不起什么浪花来。”陈萍萍撇了撇嘴,说道。
“也就那样。倒是你,趁着我不在,就跑到江南省亲来了,也不知道你是折腾什么。”
陈萍萍冷哼了一声,意兴阑珊地说道:“我回自己老家看看,你瞎掺和什么?”
费介摇了摇头,也不用杯子,直接举起茶壶灌了一大口,这才……注意到站在陈萍萍身后默默盯着他的李瑶兮。看李瑶兮的眼神,仿佛在非常无语地吐槽:您老是不是视网膜有贵恙……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都看不见。
费介皱起眉头仔细盯着这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少女看了半晌,然后毫不掩饰地吐出一句:“真他妈漂亮。”
陈萍萍与李瑶兮俱是一怔,然后开始双双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费介。
“你生得比范闲那个臭小子还好看,”费介皱着眉说道。“稀奇。”
李瑶兮尴尬地笑着,说道:“我知道您的本意是想夸我,但是为什么这话一从您嘴里说出来就不是彩虹屁的味儿呢?”
费介听不懂这些新鲜的词,他将茶壶随手扔到一边,问道:“你是陈园新来的姑娘?”
李瑶兮掩嘴笑出声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费介,眉眼弯弯地问道:“怎么?本姑娘很像有艺术细胞的?”她将一缕青丝绕在手指上又松开,笑声若阵阵银铃。
陈萍萍含笑在一旁解释道:“她是从神庙来的。”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费介都吃了一惊。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诧异地嚷道:“好你个陈萍萍,连神庙的仙子都能给收了啊!”
一语未毕,李瑶兮“噗嗤”一笑,一般咯咯笑着一边说道:“费老……您这个思维真的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哈哈哈……”
陈萍萍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咳嗽了两声,说道:“人家只是之前在陈园小住而已,又不是你想的那样。”
费介讪讪笑了两声,抓过陈萍萍枯瘦的手腕开始诊脉。一边听着对方的脉息一边粗着嗓门数落道:“你以后别再这么折腾了,就照你这个身子,还不在京都老老实实待着。”
“你这人现在怎么话这么多。”陈萍萍将自己的手腕挣开,嫌弃地说道。
“喂,我说你们俩是不是把本姑娘当空气了?”李瑶兮一把揽过陈萍萍的胳膊,不满地说道。
“诶,你干嘛?”费介拽住陈萍萍的另一只胳膊,有些不满地嘟囔道。
老仆人尴尬地站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憋着笑默默看着,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什么时候走?”费介见李瑶兮毫不示弱地瞪着他,竟然觉得有些……可爱,连忙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
“四处一直和我有通信,算时间的话……两日之后吧。这次绕路走,在沧州停留。”
“京都里那些贵人又开始不安分,真是麻烦。”费介不耐烦地抱怨道。“那个司理理到底什么来头?”他显然对朝廷里这些明争暗斗很是反感。
陈萍萍冷笑道:“什么来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北齐那边的态度。”他嘲讽地笑了笑,说道:“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什么用,自然是处理掉。”
“那次暗杀幕后的人……”一直沉吟着的李瑶兮忽然开口。
陈萍萍的身子一僵,旋即用平淡的口吻说道:“在查。”
他还是决定暂时不要告诉李瑶兮主使是谁,免得把这个小姑娘拖入不必要的恐慌之中。
紧闭的院门处传来三声节奏极其有规律的叩门声。
“六处。”陈萍萍笃定地说道。
老仆人将门打开,两名六处官员静静地伫立在门口,身上穿着鉴察院特有的黑色官服。
“那两个北齐暗探首领在城郊身亡。”两人简短地汇报道。“暂时不知是何人所为。”
陈萍萍本来半闭着的眼睛霍然睁开,目光中隐隐透出寒气,冷声道:“查一下是哪边的人,要快。”
两人沉默地躬身领命,其中一人又说道:“是被匕首一击毙命的,还中了麻药,应该是高手所为。”
另一人补充道:“伤痕已经判断过了,初步判断……是被九品所杀。”
陈萍萍将身子挺得更直了些,若有所思地轻轻敲着轮椅扶手。事到如今,自信如陈萍萍,也开始感到了一丝不安定的因素。饶是他再自信,也不想听到敌方忽然多出了一名九品高手帮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