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朝中无人追究申育到底是怎么入宫的,高上将可代为转告,请高司长放心,此案牵扯不到他的身上。”
她口中的这个高司长是对是高纯献的尊称。
高枧溪称是,“我父亲也说,当朝之事,从来都与朝外之人无关。只是机缘作弄,他从未想到自己当初选进宫的孩童,多年后会在某场局中生乱。”
也就是说,他今日并不是为了他的父亲访问芳林门,两人沉默相视片刻。
他是来叙旧的。
“花鸟司少人了。”高枧溪笑得无奈。
“至少人还活着。”唐颂说。
“我父亲还说,这宫里都是局,局里的人都是囚徒,囚徒们被困在一起,只会相伤,因为头顶的天,能见的就那么大。”
“你是么?”她问。
“什么?”
“囚徒。”
“不知道,我不知道唐颂,也许是吧。”
她听出了苦闷的调。
“你是么?”
他反问。
“是。”
她承认。
高枧溪走后,又来了位熟人。昌睦公主眼里映着秋色,一身官袍和两只乌纱帽翅随着秋风飘浮不定,原来任何人都是会走急走快的,凭她是具金身玉体。
“我多次挽留,他拒绝了,四门馆博士一职也一并要辞。”咨阅平静地说。
她指的是段浔。
她同她一样,也是一身寂寥的着装,花鸟服上的花遇秋枯萎,鸟的魂南飞去了。
“殿下再试最后一次。”唐颂平静地回应,“这次,请殿下尽量坦诚。”
秋色入宫,给苑墙檐柱的朱红里掺了份黯淡,段浔迈过承天门、嘉德门,步入太极宫广场,一路遇到的文武同僚们给了他颇多注视,大概都听说他要辞职了吧。
他请辞的文书已递往舍人院,门下省会在今日的朝会上覆核通过,从此他便与这里绝缘了,他要离开皇朝,离开长安,避开令他神伤失望之地,回到白州,他的故乡。
赶早朝的大臣们从他身旁经过,匆匆步履声和人言低语声回荡在广场内,奏响一曲含思婉转的哀歌,置身事外时才发觉,朝中是如此喧嚣。
有人撞到了他,撞得他趔趄,匆匆向他道歉,匆匆地走:“请学士海涵。”
有人搀扶他道:“学士当心。”
段浔立稳后道谢,低头整理衣冠时看到一双龙靴,他抬头,确认对方身份后再道谢,“有劳靖王殿下。”
靖王垂眼,用靴尖触了触地上凸起的那块砖,对他道:“烦请学士告知工部,太极宫广场有处地方该修整了。”
他今日离朝的消息,靖王的视听就是再滞塞,也不可能没有丝毫耳闻,朝中之事他已无心左右,太极宫前的一块砖,为何还要交由他来留意?
靖王并未顾及他的踌躇,话说完转身就走了。国君已经在升座了,段浔也提步向前走,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他的一只袖筒中有异物。
他一手伸进去,拿出的是一根笄,他的女儿段年忆及笄时,他送她的那根笄,笄的一端坠着一只长命锁,是他送给齐王世子的那只长命锁。
哀歌戛然而止,耳边寂静无声,他骤然抬眼,四下相望,最终把目光落在了一处。于是他也开始匆匆迈步,一步一步,登上舍人院的高阶。
殿内,中书舍人杜郁茂手捧他的辞呈向他望来,年轻文臣的眼中含有昭昭白日光,“学士回心转意了么?”
他在班列中预备行礼时,御座上的天子坐稳了身姿。有一人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学士,在您看来,我与御座上的那位相比如何?”她向他发问。
他答:“美玉之于顽石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在礼部官员的导引下,拜望天子。
她合众人之声而笑:“在我眼里,朝中的鼎鼐之职,非学士莫属,他人无可替代。”
她向他发出扶持贤君,蓄谋宏图的邀约。
他合众人之声回应:“段某从未有图许重望高名之心,但也绝不做庸碌无为之人。”
他应邀。
丹墀下,各司各部的官员逐一回禀公务,秦哲听得心不在焉,耐着性子与他们共议朝事。
直到无人再出列上奏,段浔仍在中书省的班列中静立,秦哲透过冠冕上的垂珠视向他,对方目视前方,没有看向高处,他一等再等,等得殿前生出尴尬的寂静,对方似乎仍没有开口的企图。
“段学士,”他主动发问,“朕听说,你的辞呈已经递给了舍人院。”
段浔恭敬俯身,“回陛下,那封辞呈,臣已经收回来了。臣近日昼夜不眠,左思右想,最后决定暂留朝中,以奉先帝遗愿。臣是先帝亲命的一员政事堂宰执,臣不能辜负先帝的信重。”
先帝,先帝,好一个凭恃先帝的说辞。
秦哲慢提唇角,眯眼看向杜郁茂,“杜舍人,段学生的辞呈,你还给他了?”
“回陛下,”杜郁茂俯身答曰:“是。”
“说辞便辞,说留便留。”秦哲视着两人冷笑,“段学士出入朝中,仿佛出入自家后院一般轻便自如。”
“臣不敢,”段浔再俯身,再起身,抬冠望向高处,“只是臣以为,口头之言,不足凭信。”
君臣对视,秦哲心底生出一种被人报复的怒意。
“口头上的来往不做数。”那晚他对他说。
今日他便回他:“口头之言,不足凭信。”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意思。
恨、怒之外,秦哲还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