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绸缕微黄的天光中,乐溪谷骑着小蓝车回到学校,路过五金店,不经意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等了会儿。
应歌出来看见他,状态很是平淡。
“放了我们鸽子下午干啥了?”
“叶萤生不大舒服,我陪着待了半天。”
乐溪谷看了看他手上,“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配钥匙。”应歌说完就走了。
乐溪谷把车还了,追了上去。
“怎么了,不用去医院吗?”
应歌的神情黯了黯,“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乐溪谷便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把话题绕回到现下:“那你又配的哪门子钥匙,没见你丢过东西。”
“帮萤生配的。她寝室的丢了。”应歌说。
好像不太高兴,但是也不明显。乐溪谷便闭了嘴。
心事重重回了寝室,一开门扑面而来的烤肉香。黄隽正躺在他的折叠椅上,架着二郎腿看电视。
乐溪谷眼睛都直了,“卷子?靠,庐村体验一日游?”
“别这么叫我,晦气!”
“总比叫大黄好听。”
“……”
乐溪谷见他还买了三食堂的减肥餐,疑惑道:“这是什么?”
黄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一包,道:“这是夜宵。”
“对你来说,减肥就是在饱腹之余尽量减少能量指数爆炸是吧?”
“你很聪明。”
乐溪谷一把抢走几串肉,“注意你的态度,现在支撑你全身重力的椅子还是本人的。”一边分给应歌,应歌却没什么胃口。
黄隽奇怪道:“他怎么了?”
“女朋友生病了。”
“很严重?”
应歌眉头皱起来,“感冒而已。”
乐溪谷咬了口海带,口齿不清地问:“怎么感冒的?”
应歌看了看他,他满脸整肃的吃瓜表情。
“昨天晚上她在二楼自习室睡着了,她坐的位置刚好在拐角里面,锁门的人没注意,把她关在里面一个晚上。她醒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了。
“晚上温度还是比较低,大概有点着凉,第二天早上回寝室发现钥匙丢了,找宿管来回跑了几趟,冷热交替,就生病了。”
乐溪谷听得懵懵的,只想到一个问题,“怎么不找室友帮忙?”
“没带手机。估计是想着晚上下来坐一会儿就回去。”
黄隽把声音调小,看着他们,乐溪谷在他肩膀上拍了下。“这个,你也没办法吧?”
应歌依然淡淡的,松开一口气,在桌前坐直了,去翻那本《结构生物学》,认真地翻了几页,忽然停住。
“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了那么久。”他一手抚上额头,顺便遮住了眼睛。
三年级理论课的氛围很好,似乎无所事事了很久的青年们因为过度娱乐的疲惫终于能沉静下来。黑板上的麦克斯韦方程组让他产生了某种类似于认知饱和的感觉。
过去半年里的抑郁仿佛死灰复燃,李宴桥妥协似的闭了闭眼睛,好像这样就能隐藏自己的恐惧和苦涩,重新审视那些纯粹的存在。
人在痛苦的时候,以往所爱的纯粹倏忽变成冷漠,方程与公式一遍遍地冷眼展示它与你毫无关系的事实。
他不明白,为什么相遇、重逢能抵达分手般割裂的难忍。
孟临见他那样,不禁冷笑。
就像半年前他说的,至今没有退一步。他是个如钻石一般坚利理智的存在,衬得其他人单薄脆弱。
“你总把生活和学习混淆,所以我能拿最高分,你只能排第二。”
李宴桥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他不在意成绩,不在意排名,如果他争取一个东西,一定是这样东西自身无比吸引他。如果孟临出于好意想要通过嫉妒等等情绪来引诱他奋发上进,这想法无疑摆错了位置。
麦克斯韦方程回到了他的眼前。
他拉了拉许师兄的袖口,问他能不能弄到最近几个月庐州全区的磁场报告。许师兄正在分发资料,看了看他,镜片一闪,表情鸡贼地回到:“可以。”
许师兄艺高人胆大,中午日长静谧的个把小时,他翻过他导师的院子,把设备数据又打印了一遍,悉数交给了李宴桥。
他拍了拍李宴桥,“到时候给我干活啊,干活儿。”
“不是,师兄,我要庐州的,你给我地球磁场报告,还是几年范围的,我要这东西干嘛?”
许师兄凑近道:“师弟啊,听说你最近失恋了。信我,要说找个风水宝地躺一躺,还得思路放宽,跨越半球来找。”
李宴桥哭笑不得,一沓软纸扔了浪费,带回去凑合一下还能当枕头垫。
师大西门正对着伏苓路,伏苓路在校门口这一截将近一公里的路,开着店面清小的商铺,玻璃门上刷了彩漆,门口会顺道卖一些花花绿绿的气球。走西小门出去便会有种幻觉,好像不是出去,而是进入了什么地方,时间凝固了,而气球飘荡的动作还在继续,人不在了,这条街将永远存续。那些彩锻与五色的橱窗,不为交易,只为装饰。
好像末日的尽头,小孩们离开了自己的城堡,而所谓末日只是占星术士穷极无聊的谎称。
李宴桥拉开冰柜的门,取出一瓶饮料,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间如有冰河灌过。看着发黄的地面一瞬间仿佛都带着闪耀的冰晶。
奶茶店前撑起的蓬蓬伞下坐着几个学生,有人戴着耳机,有人抱着演算纸画完一页迅速上翻,腮帮子鼓起来,他叼着根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