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城内,东北方向,正是柳府。门前两头石兽,墙垣高筑,看不见里边景象,只能一瞥露出墙来的绿树、假山、阁楼,借以想象那一番奢华气派。
但在柳府西面,却坐落着一处破旧的小院,院里有两扇大门,一扇通往隔壁的东院,一扇则通往大街。这是柳家曾经的住宅。后来他们发达了,就在旁边新建了府邸。而这座带着往日回忆的小院则保留了下来。
一名小厮开了院门,从奢华的东院踏进这座荒凉的西院,走到屋前,站在门槛外,打起门帘,朝里说道:“三爷,二爷回来了,叫您到东院书房去,说是有急事相议。”
里边传出了回复:“晓得了,下去罢。”
屋内点着油灯,柳叔节坐在灯下,正看着一幅展开的画卷。画上是个十来岁的少女,手持团扇,半掩面容,正低眉轻笑。修长的手指拂过少女的脸庞,顿了顿,又蜷缩回来,攥紧了拳头。他喃喃自语:“小妹,三哥对不住你……”语罢又是长长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院子里又响起小厮的脚步声,想是来催了。柳叔节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尖,把画收起,放回原位。之后再理理衣摆,遂出门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有一道黑影从墙外一跃而进,落地无声,随即脚步挪移,轻飘飘闪到杏树后。此人正是花非仪。
小厮在前头提着灯笼引路,柳叔节一面走,一面问:“二哥心情如何?”
那小厮答:“瞧着不大好,像是空手而归,刚把手底下的人骂了一通。”
说着穿过几条回廊,就到了书房。小厮退了下去。柳叔节推门而进。
花非仪跟踪过来,抱着廊柱,借力跳上横梁,趴伏着身子,细听屋内的谈话。先是听得方才那人的声音,他道:“二哥,你找我?”继而是另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叔节,遴选道子的事先放一放,我有另一桩事要交你。”
听到“叔节”二字,花非仪当即眼神一凛,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闭气屏息,耐心往下听。
柳叔节问道:“是抓捕刘斐么?”
“非也,是叶不秋。”那人继续说,“义父多年来就在搜寻叶不秋的下落,哪知他是被刘斐私藏。这次刘斐劫走我们五只异兽,为了脱逃,抛下叶不秋作饵料,本来我已将他抓获,岂料莫云误了事,让人渔翁得利,抢走了叶不秋。”
花非仪听到此处,心里一咯噔,思忖着:“这个叶不秋莫非就是那个长了鹿角的人?”再一想,对屋内说话者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花非仪倒抓着廊道上的横梁,挪动到一扇窗户旁,用唾沫濡湿窗户纸,再一戳,往里探看。果不其然,说话者正是今日关山脚下,那手持红缨枪的将领。
原来他就是柳府的二公子——柳仲义。
花非仪听过柳仲义的事迹,在茶楼的说书人嘴里。传闻中他是个大孝子。他十四岁那年,家道中落,娘亲、长兄接连逝世,底下还有一弟一妹,他与父亲两人挑起全家重担。没多久,父亲积劳成疾,身患重病,大夫修方配药,皆无起色,个个说已是药石罔效。柳仲义悲痛不已,不忍父亲离世,就变卖家产,携家人四访名医。
当时正逢孙氏兄弟入宫,向皇帝进献益寿丹。皇帝龙颜大悦,立即封兄弟两为大小国师。柳仲义闻听此事,将国师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赶往京都。据说那天大雨磅礴,柳仲义跪在雨中,连连磕头,声嘶力竭,最终以一片孝心感动了两位国师。
小国师亲自为柳父医治,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柳仲义深感其恩,拜小国师为义父,发誓此生定当结草衔环,以死相报。小国师更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于他,成就了一段佳话。
那时花非仪听了,就跟旁边的师父说:“师父,我也要像他一样,结草衔环,以死相报。”而师父却啐了一口,弹了她一下脑门。
“这是叶不秋的画像……”柳仲义又开了口。
花非仪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眯眼看去,见他收了笔,把作好的画卷交予柳叔节,又说道:“我把莫云拨给你,他现下在关山一带继续搜寻。你领着二队的人过去,与他们换班,把河清城里里外外都翻个底朝天,务必找到叶不秋,至于带走他的人,格杀勿论。”
花非仪听完,止不住困惑:“莫云不是让叶不秋给一剑毙命了么?怎的还在?”
“我明白。”柳叔节看了眼手中的画像,又问,“那你去哪?”
“我得即刻出发,去围剿刘斐那老贼!”柳仲义一拳砸在桌上,恨恨道,“此事我偷偷瞒下了,得赶在大国师知晓前追回所有丢失的异兽,否则我无颜面见义父。”
“说来惭愧……”柳叔节将画像卷起,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我还没当面拜见过两位恩人。二哥,你几时为我引荐引荐?不然我心中难安。”
“不必多想。”柳仲义宽慰道,“这些年来你为国师遴选道子,兢兢业业,并不差口头那点子感谢。不若这样,等此番抓回叶不秋,我定给你记上一功,届时携你上京,让你在两位国师跟前露个脸,可成?”
“那再好不过了,”柳叔节笑道,“小弟先在这里谢过二哥。”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柳仲义摆摆手,“若无他事,你可自回。”
柳叔节告退。出了门来,笑容就冻结在嘴唇上。他捏紧手里的画像,往西院走去。花非仪悄悄跟上。他走回西院,招了招手,在院门口值班的小厮就迎了上来:“三爷,有什么吩咐?”
“把惊风牵出来,我要出城去。”柳叔节又道,“再通知二队的人集结,先去关山,等我命令。”说完就进了屋内。
那小厮应了声,就将马厩里的惊风牵了出来,留在院中。随后又急匆匆跑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