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嘘寒问暖——这位一直以来细心负责、几乎算玛丽娅的半个家人的中年女士,十分担心着玛丽娅这次难得出门,可能发生的一切突发状况。
布莱顿海滩街是彻头彻尾的俄罗斯风味,几乎被称之为“小敖德萨”,来来往往的斯拉夫人说着不同口音的俄语,广告牌也都是俄式风格。凯瑟琳站在这里,几乎还能闻到记忆里,十年前她每个周末从康特柳街的家出发到海滩边游玩,总会去买一只格鲁吉亚奶酪面包时散发出的香味。几个不惧冬日寒冷,抱着铲子和雪桶跑过她身边的孩子往海滩上奔去,试图堆一个雪人——
她的眼眶湿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离开这里,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她怀揣着和哈里森·福特合作的小小自豪和喜悦,拍完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后,她的人生也随之改变了。母亲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她离开了从小生长的布鲁克林,每周必去的布莱顿海滩,和康特柳街上的那个家。她不得不重新熟悉新的国家,新的环境,新的一切。
在遇见简·坎皮恩前,她好几年都无戏可拍,在寄宿学校过着孤独痛苦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她适应得很快——她当然必须很快,她可是凯瑟琳·霍丽德。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她难以适应,母亲又怎么会心疼她呢?
伦敦的旺兹沃斯,西好莱坞的公寓,都不是她的家,虽然后者对她来说还要亲切一点,至少,那里有安吉在陪她。然而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遥望两个街道外的康特柳街,茫然地想到,也许六岁的自己在深夜抱着被母亲摔碎的玩具屋哭泣时,短暂想念过的那个所谓的家,也其实早已不存在了——在她去伦敦的第二年,贝克尔夫人便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执意卖掉了那栋对凯瑟琳来说充满记忆的房子,凯瑟琳那时并不知情,所有她存放在那里的物品也都被贝克尔夫人打发几个工人随意丢弃。从此之后,她每次去到布鲁克林,只能住在玛丽娅的公寓里。为防止触景生情,她也再没有回过康特柳街。
但那样不能自己做主的脆弱,也离她很远了。
而且,凯瑟琳厌恶自己在镜头以外的眼泪。
那个该死的把她生出来、却又企图肆意摆布她人生的母亲,已经长眠于冰冷的土地下一年了。
她去年拍了两部很成功的电影,明年还有一部电影要上映,这个月她就要去她喜欢的大学——一切都在走上正轨,她没有理由把时间花在怀念过去上,更没必要为过去记忆折射出的虚幻旧影,浪费多余的感情。
她回过神来,看到玛丽娅望着许久未见的街景,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许久未见的喜悦。她费力地举起手,指着俄语路牌,口齿不清地和她讲述八十年前,圣彼得堡的一条漂亮街道,她在那里和刚从芬兰回来的威廉相遇——
凯瑟琳耐心地倾听着,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