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可真时髦。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到的基本都是地下街的人。众所周知,在地下街这个地方,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会在意穿得怎么样。因此我身边绝大多数都是一群不修边幅的家伙。
我认识的人里面,看起来最体面的就是利威尔。
但是这个被酒娘叫做“凯尼”的人明显不一样。我不知道现在地上王都的流行是什么款式,但是我感觉这人身上穿的这一身应该八九不离十。他有一顶帽檐宽宽的礼帽,身上穿着一身深色的呢子大衣,脚上还踩着一双不知道是什么皮子的皮鞋,擦得乌黑锃亮。最有意思的是,他脖子上还围了一条浅色的围巾。
为什么说这个围巾最有意思呢,因为他这身打扮,加上这一条围巾,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港片里,经典的角色小马哥。我看着他在我身边坐下,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来。
酒让我的兴致不错,也比平时更加放纵。于是我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他听见我的笑声,转过头来。
这是个中年人,身材非常高大,甚至从那一身厚实的衣服底下都能看出结实的肌肉。但是真正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他那张脸。
这张脸在当地人的审美里也许是深刻的,但是并不符合我的审美。他中庭长,山根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阴森。但就是这样一张不讨喜的脸,却总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然后这张有点熟悉的脸,在我面前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玩味到令人不适的笑,“你这张脸不是相当不赖嘛,照理说找男人应该一找一个准,怎么跑到这里来和这个倒酒的搞上了?”
我眯起眼睛看着这张笑脸,最后放弃了思考。他一笑起来,就又让我觉得谁都不像了。
小酒娘在一边,依偎得我更近了。我顺着她的手往上,扶住她的小臂。“在故意把他引过来之前,你不知道他这满口烂话的性子吗?”我在酒娘耳边轻声问。
酒娘整个身体僵住了,然后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凯尼盯着我,挑了一下眉,“你知道我会来?”
我没有回答,放开了酒娘。她僵直在原地,半晌后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然退开我身边。
我来这里的第一天,酒娘醉酒胡言乱语时,就把自己家的酒馆和兰古商会有关系倒地一干二净。而我今天来到这里一瞬间,就发现了躲在后厨的酒馆老板。再加上酒娘今天格外不自然的神态,以及我和兰古商会那糟糕至极的关系,一想就能明白他们肯定提前准备了什么。
我本来以为我会等来一对兰古商会雇的打手,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男人。
是的,奇怪。他的身上有两种我非常熟悉的气息并存,一种是来自社会底层的气息,一种却是军人的气息。他站姿坐姿无一不在向人展示自己军人的身份,但是他的谈吐、穿着却透着一种浓重的在臭水沟里滚打摸爬的感觉。
如果光是后者,这样的人我没少见。越是把自己打扮地像个圣诞树一样的人,出身越是低贱。文化水平限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光鲜的服装也是彰显身份、威慑他人的一种方式,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如果穿金戴银仍招摇过市,那这个人一定有两把刷子。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然后对站在角落的酒娘说,“别让你父亲一直躲在后厨了,跟他一起上楼吧,潮湿的地方对老人家身子骨不好。”
酒娘在原地犹豫,她的视线一直往凯尼身上瞟。
凯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酒娘如蒙大赦,飞快地跑到后厨去了。我看着那一对父女一步三回头上了楼,才终于和凯尼对上了视线。
凯尼看了一眼我的酒杯,然后马上嗤笑起来,“啤酒这玩意就像马尿一样,来吧,喝一杯朗姆。”说着他从桌子底下捞出一个酒瓶,不由分说就开始往我们两个的酒杯里倒酒。
我撑着头懒洋洋地看着他,“酒这种东西归根结底就是求一个醉,喝马尿和喝你的朗姆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不同的酒有区分不同的人的作用,”凯尼仰头喝了一大口,有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比如,真正的宪兵大人能喝朗姆,而喝马尿都能喝醉的只会是地下街的臭老鼠——我说的对吗,拉度小姐?或者雷伊小姐?”
在他的话的前半段,我还在想,怎么又是一个觉得我和宪兵有关系的人,但是他这个“拉度”一出来,让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在地上威胁那个叫埃尔文的调查兵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这个假名被一个疑似军人的人重提,我瞬间想到,会不会是我和法兰假扮调查兵去锤兰古商会的事情败露了?那这个凯尼到底是哪边的人?是兰古商会请来调查的宪兵,还是只是一个服过役的小混混?
但是马上,事实就告诉我,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见我不说话,凯尼突然凑近。他把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因为身高体型差,他就好像把我整个人环住了一样。然后,一点冰凉的东西挨住了我的脖子,那是一把刀尖弯弯的匕首。
此刻,酒精上头的大脑还让我分散了一下注意力。刚才才想到埃尔文,现在就沦为了和埃尔文一样的下场,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看了一眼他的匕首,依旧没吭声。凯尼钳着我的肩膀的手像捕兽夹一样,让我动弹不得。不过我也没想动,我有心看看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凯尼冲我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被一道一道挤出来。“不久之前,我们中央宪兵接到一条消息,说是调查兵团的人在找一个白头发绿眼睛的女人,据说她是中央宪兵的人,那天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和一个地下街的混混一起。”凯尼把匕首在我脖子上轻轻滑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