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知雨到家时正是午饭前后,村里人都回家了,在外面无所事事的人不多。饶是如此,时家父女赶着驴车回来还是在村里掀起波澜。
“大海啊,这是新买的驴子?”
“哎哟,大海家眼看就要发达了。昨日来了贵人,今日就赶着驴车回家了。”
一时间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说时海受贵人赏识要去做官了;有的说时海要把二丫给人做小;更离谱的说林氏那没人的娘家有人发达来照拂时海了……
时海一辈子与人和善,哪见过这种阵仗,嘴巴张张合合竟插不上话。
还是时知雨小脑袋从雨棚里钻出来,清脆的嗓音慢条斯理一句句驳回:“二婶,这是找亲戚借的驴子,明天还得还回去呢。阿叔,我们家发达了您好像很难受呀?幺婆婆,我爹不去做官,我也不给人做小,我娘娘家没来人。阿爹,回家吃饭啦!”
时海捂着耳朵逃也似的将驴车赶回家。
家里,林氏正在喂两个小的吃法。
“我姐还没回来?”时知雨下了车就问。
林氏看着驴车咂舌,好半响才回答:“没呢。这、这就把车赶回来了?这以后就是我们的车了?”
时知雨在凳子上坐下,端起碗开始喂小囡囡,“阿娘,我来喂。您去看看吧。”又对一坐在小扎凳上的壮壮说:“你多大了?自己吃!”
壮壮瘪了瘪嘴就要哭,时知雨拿着碗猛瞪他一眼,壮壮不情不愿地拿起勺子吃起来。
林氏还在围着驴车摩挲,时知雨道:“阿娘,吃过饭我跟您一起把车上的粮食全烙成饼,就烙那种干干硬硬,不嚼个几百下都吞不下去的干饼!”
林氏点点头,又问:“这竹筒是干什么的?”
“装水的。”时知雨说:“到时候把干饼和竹筒放在夹层里,能放多少放多少。”
时海这才骇然道:“竟要防备到这种地步吗?银两呢,不放夹层里?”
饶是他壮士扼腕下决心出逃,到底没真正逃过荒,二丫说要坐夹层,他以为是放些贵重物品,谁知竟是放些寻常的水粮。
“阿爹,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金银是最没用的东西。”
时海默然,连正摸驴的林氏也安静下来,小囡囡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时知雨垂眸,她猛药下狠了,但她不后悔。又一勺粥送到囡囡嘴里,她道:“今天县里气氛焦灼,我看最迟明日晚间就要出发。阿爹,午后我跟你去大伯家一趟。今晚我们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起来收麦子!”
***
午后,阿奶房间。
上辈子阿奶一直护着她,爹娘死后,阿奶把她藏在床下的暗柜里,然后就失踪了。是她饿得不行了跑出来,这才被庆王的手下捉住。
“二丫来啦!”老太太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上前去拉她的手。
“阿奶,您在午睡吗?”时知雨准备把事情缓缓和盘托出,太突然怕刺激到老太太。
“二丫和阿奶一起午睡吧?睡醒阿奶带你去摘桂花做饼。”
时知雨拉着老太太坐下:“阿奶,明天我们要走了。”
时老太一愣:“走去哪呀?”
“往北方走,阿奶,你跟我们一起去吗?”时知雨由偶然发现麦粒干瘪开始,慢慢把这两天的事说了。
时老太听完久久没有言语,这……怎么好好的就要逃荒了呢?
时老太犹豫:“阿奶老了,想留在家乡,我在路上会拖你们后腿的……”
“阿奶,我孝敬您,在家乡在外面又有何区别?要不您先把东西收拾着,一路上都有驴车呢。”
时知雨还要再劝,却被门外的喧哗打断。
门外伯娘尖锐的声音和时大伯虚假的阻拦正是时知雨前十四年最熟悉的情景。
时海在院里和时大伯说了来意,没想到大伯娘竖着耳朵偷听,还大声喊破时海的低声交代,此刻敦厚人也涨得满面通红。
“大伯~”时知雨推门走了出来:“您是庄稼老把事了,不用我们小辈提示您也知道今年收成如何。”
时大伯支支吾吾:“今年收成眼看就要不行了,但是、官府不会不管的……”
时大伯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因此也理直气壮起来:“往年也有收成不好的时候,也没说要逃什么荒,少吃点,勒紧裤腰带,总会过去的!”
“就是,庆王爷就是皇上封的一个王,他敢来抢我们,不怕皇上派兵把他灭了?”伯娘看有人赞同自己,得意洋洋道:“我看你就是去县里胡乱听了一耳朵,就想来鼓动我们!是不是我们走了,这祖宅还有家里的牛就归你们二房了?”
时知雨嘴角勾起一个没温度的弧度,“对啊,我们就是看中了伯娘家的祖宅和牛,当初分家的时候我们都没要,今天来骗了。”
伯娘见提起当初分家的事,心虚得气焰矮了半截,语调反而更高:“自古以来分家都是大房占八成,你娘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还敢分家里的东西?等你出门子了,你爹娘都得靠你生哥养老!”
“跟个小姑娘说什么出门子?”时大伯也不大自在,他扯出一抹笑,僵硬地对时海说:“二弟,家里的地种不过来,牛是真不能给你,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田里有需要随时过来借!”
时知雨撇撇嘴,分家不均是爷爷逝世前的一笔烂账,如今除了大伯夫妻俩,谁有心思说它?
“行啊,大伯,伯娘,明天我们家要收麦子,牛要借,您二位有空也去帮忙收收。”走不走的,反正把情况都告诉他们了,除了阿奶她要带走,其余人……自己掂量吧。
“你们明天收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