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伯娘脸色有些古怪,还没到秋收的时候,二房这个时候收麦子怎么想都不对劲。这时她倒真有些相信二弟说的逃荒一事了。
时大伯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一时有些慌乱:“二弟,你再把那个孟大人的话好好跟我说说?”
……
到了晚间,林氏已经把家里东西收拾好了,和时知雨商量着往板车上装。
车架夹层装满了下午烙的干饼和装满水的竹筒,铺了一层防雨油纸,再盖上盖板,雨棚搭好后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厨房的东西时知雨只留下了一个小锅和小灶,其余能装水的装满满一盆水带上,剩下的扔了。
菜园里的菜已经拔了,晒干后分成几个小袋,塞到驴车的各个角落;鸡这两天吃了好几只,时知雨说家里人都缺营养,逃荒首先得把身体养好,剩下的鸡被林氏水煮后撕成鸡丝做鸡茸了。
衣服每人带一套厚的两套薄的,被子和枕头都不带,厚衣服可以盖可以枕。
鞋要多带几双,林氏还给每个鞋底加厚了,衣服也都缝了内口袋。
药材——
时知雨把家里的镰刀菜刀等工具递给时海时,门边传来轻响——
是大丫回来了。
时大丫抱着两个包袱眼圈红红。
时知雨暗叹了口气,安慰道:“姐,你别担心,说不定明天府城那边就有消息了,姐夫他们如果改变主意了,肯定会去北方和我们汇合的。”
时大丫不言语,只把自己攒的二两银子塞到时海手中。
林氏有些着急,她看了一眼二丫,鼓起勇气说道:“说、说不定没事呢?到时候我们躲两天,打听到确切消息再回来……”
时知雨挑眉,也行,甭管怎么想的,反正先带上路,庆王的进城的消息传来,自然就打消侥幸了。
……
时大丫的沉默一直延续到第二天。
天没亮一家人就齐齐扎起裤脚割麦子去了。村长和小胖家昨晚已递来消息,准备和时家结伴走!此刻三家人整齐默契地在田里割麦子,把村里人都震惊了。
有人骂他们还没到时间就收割是糟蹋粮食;还有人说他们提早收粮,到时候重量不够过称的,真是大傻子。
有聪明的,已经在三家人田里帮忙了,指望能从他们嘴里听到只言片语。
村长已经在府城听到风声,早上三家一合计,时知雨就明白孟钰已经开始行动了,她示意村长把事情捅开,救救村民们。
因此村长也不瞒着,他交代家人继续收麦,将其余村民集中在村口,把从府城听到的消息说了。
“什么?这太突然了!”
“城防司把府城南门关闭了?没听到说啊!”
顷刻间,有去县城找亲戚打探消息的,有不管消息真假先把东西一顿收拾的,那有魄力的已经跟着村长三家下自家地收麦子了。
“各位,我们小时村是方圆几里有名的团结村!若大家有意愿往北走的,酉时在村口集合!大家一起走有个照应。”
有辈分高的太叔公拄着拐杖在村长田间叫骂:“时狗剩!你这个狗东西从小就不学好,听了别人几句白话就回来撺掇乡亲!逃荒?往哪逃?我时三偏不走!这儿就是我的根,我明天死在这里也别想我往外迈一步!”
时知雨年纪轻力气小,她家的田地也不多,因此两辈子也没割过麦子。此时跟着家人在田里挥汗如雨,手上擦出了一道道红印,水泡都磨出了两三个。麦芒刺得她浑身又痛又痒,不过此刻也顾不得了,谁也没时间解释,大家都埋头猛干。
时太叔公被他的家里人劝着扶走了。
等到下午,去县里打听消息的村里人回来了,一回村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观望的人这才慌了,一窝蜂冲回家里绑包裹,田里的麦子是不要想着收了。
时知雨家田地不多,收完自己家,旁边的麦地没人,她又顺手割了点别人家的麦子。反正她家车上是放不下了,到时候谁家有空余的地方放,这麦子就给谁。
时大伯这两天本来就信了一大半,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田里的麦子还舍不得割。早上村长的消息出来,时老太就去田里收麦子了,他没阻止,甚至还跟在田边帮忙捆,等下午县里的人回来,时大伯家就全家下地抢收了。
这比秋收还刺激。
……
酉时,村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车。
第一辆牛车是村长家的,里面坐着村长的老母亲,其他所有壮劳力,包括他家孙子那半大小子,都站在牛车两边扶车,生怕累坏了家里的牛。
第二辆驴车是时知雨家的,壮壮和囡囡坐在车头,时海牵着驴子,时知雨、林氏、大丫都得靠腿走。
第三辆和第四辆都是小胖家的,他家人多,行礼也多,同样是小孩和老人坐在车上,青年人站在两边,车尾还挂着几扇血滋啦呼大猪肉。
后面还有几辆村里人的车,有牛拉的,有骡拉车,还有半个牲口也无,是家里的顶梁柱青壮年在人力拉的板车。零散跟着十来个没有车,背着包袱靠双脚跟上队伍的村里人。
时大伯一家是最后来的,时春生在县里读书,大伯一家等他到了才赶来集合。
村长看时候差不多了,颤抖着嘴唇几次说不出话,最后喉间哽咽着喊出两个字。
“出发——”
说完两行清泪齐齐滚落。
木质的车辙辘辘滚动,村里的妇人抽泣着回望小时村。
别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