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酒店某间开足暖气的标准客房里,着装清凉的女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副马上要英勇就义的表情。
“——来吧,我准备好了!”
想要把视线从对方袒露出的白皙肌肤上挪开,其难度不亚于将不慎黏在鞋底的口香糖清理干净。
也许自己心里的确有那么点小心思吧。
由于深感无措,夏油杰姑且先抬头看向天花板。
“没想到,居然是工字背心和棉质短裤派。”他说。
“实用是我的美学风格,你有意见?我都没问你那身袈裟下面是什么派呢,兜裆布吗?……你到底上不上来?”前辈皱着眉头催促道,口吻一点儿不客气。“我可是为了你才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替我代受是你起码能做的弥补。”
夏油杰猜她多半是在掩饰难为情。
“前辈是第一次吧?我会温柔的。”
“别把附身讲得那么龌龊啊!
十秒后,夏油杰惊魂未定地解除附体,坐到床沿上。
“怎么了?”
“你,你——”他努力搜寻一个不会冒犯人的措辞,“来月事了?”
“昨天晚上来的。”前辈回答说,“你是不是在想,幸好我不是女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夏油,你主张非咒术师是依附在咒术师身上的寄生虫,算不得真正的人类。其实啊,类似的事情我们也经常好奇。”
“我们?”
“男人究竟是一种什么生物,为什么明明长得很像我们人类,却又老是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假如世界由女人统治,咒灵肯定比现在少得多。”
“…………”
“你怎么不说话?”
“无论我做出什么评价,好像都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长时间的沉默。
“我简直白做再也醒不过来的心理准备了。”平躺在床上的前辈忽然说,“夏油,要继续杀光非咒术师的事业,首先你得过月经这关呀。”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他琢磨了一会儿。
“等等,你以为我回到人间是为了夺走你的身体主权,却故意邀请我附身。”夏油杰想不通。“为什么?”
“因为没关系啊,被夺舍也没什么不好。我还在想呢,如果你敢顶着五条悟长姐的脸重操旧业,那确实挺有勇气的。小悟绝对会气到不行,哈哈,真想瞧瞧他发现时脸上的表情。”
“原来你希望我这么做啊。”
“当我是一时冲动就好。生日那天,就在我同意和你来北海道之前,我收到上司发来一条内容特别刻薄的消息。”
“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是一名优秀的财务顾问。”
“这话哪里刻薄了。”
“问题在于,我这辈子没有一分一秒幻想过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财务顾问’。”
“那你想做什么?”
“十岁左右我的梦想是成为迪迦奥特曼人间体的女朋友。”前辈说,“至于现在——我谈不上是个有远见的人,可能过些日子我就会后悔。但如果你现在问我……是的,我希望你能帮我摆脱活着这件事,没有痛苦地。”
“要是我拒绝呢?”
“哎呀,那也没办法。”她笑着说。
那笑容仿佛在说,不管多么难熬,只要谦卑地笑着忍耐下去总会迎来转机的。
大概恰恰由于他们不甚熟稔,她才能略微敞开心扉。对于真正的亲近之人很多时候是做不到诉苦的。这个道理夏油杰多少也懂得。越是每天待在一起,每天都在不停地聊天,没能出口的话越是会憋在心底,就像吃剩后随手忘在冰箱的披萨饼,等想起来时已经硬得啃不动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啪。她伸手将床头的壁灯按掉了。
夏油杰意识到他似乎欠对方一个解释。
“我让你失望了,前辈。但我是死人,人间已经和我没关系了。有些事情活着的时候难以看清,死后却格外方便理解。借用乔治·R·R·马丁的话说,凡人皆有一死,无论善良凶恶。尽管人们的信仰各不相同,在人生的终点永远是死亡之神在等候。咒术师也好,非咒术师也罢,生命仅仅是一次机会。”
“这话也是冰与火之歌里的?”他猜前辈正在微笑吧,不过也可能正大皱眉头。房间里太昏暗了,实在看不出来。
“我想说的是,从前我觉得咒术师的死要归于非咒术师的存在,因此做了当时认为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后来却发现既然要在世间轮回千百遍,谁都有可能弱小、无能、给人添麻烦。”他说,“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生前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鬼,如今只是等待迈入来世的无数亡者中的一员。那么前辈,你又是谁呢?”
“一个被经痛折磨的女人。”
“可是雾越鸣海究竟是谁?”
“一个不希望遭受审问的人。”
他笑了。“还需要我附身吗?”
黑暗中她以不带情绪的声音回答:“闭嘴,我听见梦貘已经在等着开饭了。”这就是不需要的意思了。
“晚安,前辈。”
他站起来,转身离开房间。
Noria是座整体被漆成亮红色的摩天轮。不过在三十二台吊舱中,仅有一台吊舱是黄色的。传说中只要乘坐黄色吊舱,在最高处接吻便能真爱永存,因而颇具人气。
“Noria到底是什么意思。”
坐在红色吊舱中,夏油杰原本是自言自语,没料到能得到答复。
“西班牙语里的水磨。词源应该来自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