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事，通常是你越盼着什么就越不来什么，而你无心的事却又总是如期而至。
除夕席间才说过大太太要做亲的话，不多几日，一早门房上便接了拜帖，说是亲家太太过来给老太太拜年请安来了。
大家子说亲，并不是一上来就直接相看，通常都是男方家里的太太先到女方门上做客，两家长辈倘或聊得好，那么下次便可以叫孩子们彼此认识，倘或聊的不好那自然没有了下文，这样一来是为了衬出女孩家的矜贵，二来一旦亲事不成也无伤大雅，不至闹出孩子私定终身的丑闻。
所以一早只有亲家太太独身过来，曲府里也是老太太领着两个媳妇去招待，并不叫小辈们露脸。
“老太君过年好啊，给老太君请安啦。”季夫人存着求娶的心思，嘴上自少不了殷勤客套，“上一回相见还是府上二公子大婚的时候呢，算来也有几年了，想不到老太君愈发年轻了！”
老太太亦笑着寒暄：“亲家太太也是，久未见了一向可好？原要讨一杯府上升任的喜酒喝，不想我这身子骨拖累人。”
“老太君说笑了。”自家老爷升了官，季夫人脸上也满沾着喜气，“不过是多年的苦劳硬熬出来的，我们老爷他倒不在意这些，实都是为了儿女才拼一拼老命。”说着将话锋一转，绕到正题上来，“儿子大了，总要替他铺一铺路，好叫他做些正事，往后才能成家立业。”
老太太听罢哦了声，紧接着问：“不知亲家公子在何处高就啊？”
“他小孩家，高就谈不上，前年得了个三等侍卫，不指望大富大贵，老实可靠却是有的。”季夫人掩嘴笑着，他们家是官场新贵，祖上无甚基业，全靠老爷自己一步步升迁，在曲府这样的世家面前也没什么好彰显的，但若谈及儿子，那可是她半辈子的心血，放眼望去，绝没有让人可挑拣的地方。
“能过了武选的，可见就强过一般孩子。”老太太跟着点头赞了两声。
皇宫大内不是轻易进的，除了宗室弟子外，寻常人家的孩子都得先经过武选再说，能过下这一层筛子的，身体强健、模样齐整那都是可以打包票的。
孩子应该是个不错的孩子，即便祖辈上不在名门望族之列，但如今仰仗父亲得志，三品大员家的门楣也不算低，倒也可取。
老太太心里暗许，这门亲事或也做得，自家靠着积年的祖业就立得住门庭，也不必巴高望上，不像那些个富贵心重的门户，总是贪心不足，养了女孩就必要抓住出阁这阵东风，至于姑娘到了那户里是好是歹，便全然不顾了，曲府从来瞧不上这样的事，所以在老太太看来，挑女婿只要大体上不错章儿，兼能踏实可靠，不至委屈了自己孩子，这就可以。
“我们家是女孩多男孩少，两个哥儿平日也没个榜样。”老太太有了主意，说法却还含蓄得很，“不知亲家太太府上几位公子？日后倒可以常走动，叫他们兄弟好互相作伴。”
“那敢情好，只怕老太君嫌我常来聒噪。”见亲事有门儿，季夫人扬眉道，“我膝下也只有宏盛一个儿子，不怕您老笑话，家里姨娘生的两个庶弟全不成器，事事只图受用不肯务半点正业，我也不敢叫宏盛跟他们学坏了去，有老太君发话，只管叫宏盛过来伴着就是。”
徐夫人听到这里微微蹙眉，两家虽是亲戚，实则不算熟稔，嫡庶纷争向来都是内宅里的话，轻易不肯往外说才是，人前嚼舌到底有失风范。
“有大公子珠玉在前，其他兄弟自然难当了。”徐夫人轻轻啜茶，因为涉及自己女儿的亲事，所以打听的更审慎些，“才听太太说大公子在侍卫处当差，不知具体是哪里的值？”
一说起儿子，季夫人便有停不下的劲头，“太太若问，我就照实里讲，宏盛有个极好的干兄弟，那孩子在忠毅候府里给小侯爷当伴读，三人常一处玩的，有小侯爷肯托情儿，我们宏盛往御前行走是早晚不愁的。”
虞夫人听见“忠毅候府”几个字，耐不住哎呀一声，惊叹道：“亲家公子有这样的门路，来日前途无量呀。”
京中是富贵窝儿，但富贵里头也细分着三六九等。
粗略来讲，最末一等就如同亲家太太家里，靠老爷单打独斗往上爬，是现世里挣来的功勋；二一等的呢像是曲府，世代簪缨，是祖辈手里传下来的权势；而最上等，便是才提到的忠毅候府，那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家里出过皇后也迎过公主，血脉里都流着尊贵。
当真与小侯爷交情颇深，那不要说升任个区区御前侍卫了，恐怕就是想做侍卫处的内大臣，也是几句话举荐的事。
只是忠毅候府的路子，是等闲人能走得上的吗？
季夫人说得言之凿凿，仿佛是小侯爷同她儿子拜了把子似的，可她越这样说老太太就越在心里画糊涂。
虽然心底存疑，但面上该有的客气还是有的，老太太仍旧亲亲热热地陪亲家太太聊着天，又留下用过一顿饭，待她坐上马车离了府，这才将两个媳妇留在屋里说话。
“人已经来过了，你们大嫂子说的这门亲，你们怎么瞧？”送走了客人，老太太斜倚着引枕，一面问一面松泛着身子。
徐夫人原当他们是踏踏实实的人家，故而同意结亲，但今日浅聊几句，发觉他们家攀权附贵的心盛，便改了主意。
碍于人前，徐夫人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只道：“大嫂子自己的娘家人，那是再放心不过的了，但亲家公子如此才俊，将来必要高升，恐怕往后事务一多就不是琴儿能料理得开的了，我原不叫她往高门大户里去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倒不相合适了。”
徐夫人说得委婉，却不难听出推拒的意思来。
“这倒是。”老太太同她倒是一样的想头，亲家太太说得天花乱坠反而叫人难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