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描述大姑夫临死前各种情景的样子,“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干什么事都要面子,什么事都想好,宁肯自己吃苦受累,也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不想求别人,不管什么时候还都笑眯眯的……”
“唉,好人不长命啊,”桂明仰天叹道,仿佛一天之内就成熟了许多,“咱大姑夫就是个滥好脾气啊——”
两人一时无语,就蹲在那里恍恍惚惚地听了一会零零碎碎的或高或低的喇叭声,或者半天才“咚咚咚”响几下的铁炮声,和平日里看村里老人出老殡时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桂卿觉得,今天杨树庄大姑夫的这个丧事场面和本村的唐建国死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都是让人肝肠寸裂和痛不欲生的,都是让人无比惋惜和特别感叹的,都是让所有的旁观者从里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正常老殡里通常都具有的那种特殊的娱乐气息的。
中年人的死亡,是一种沉痛的死亡,也是一种难以让人接受的死亡,想想都令人感到极度的恐惧和震撼。
“俺哥,你知道吧,”过了好半天,桂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就是咱在县城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回咱大姑夫开着他的那个小拖拉机给学校里送石子和沙子,他在卸完东西回去的时候,看见我在操场上打球了,他离老远就喊我。”
“我抬头一看是他,穿得破破烂烂的,龇牙咧嘴地光笑,当时就觉得特别丢人,我就想装着没看见他,想赶紧躲过去。”
“要不是旁边有几个同学硬喊我,说有人叫我,我觉得我肯定跑远了。”
“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跑出操场,到学校大路上去见他。”
“他当时笑眯眯地给了我一把钱,总共是100块钱,说是让咱两人好买点吃的补补身体,别光顾着学习,把自己给累着了——”
“我知道,我知道,”桂卿哽咽着说道,在外人看起来不免有些迂沫粘谈的样子,同时滚烫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就是后来你给我的那50块钱,就是那个钱。”
“其实他当时送一趟石子也挣不了几个钱,他是有活就干,也不分什么苦不苦或者累不累的,也不管能不能受得了,只要能挣点钱就行。”
“他和咱达一样,一辈子出的都是牛马力,挣的都是血汗钱,吃的都是孬东西,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他眼里咸咸的泪水,汪汪的泪水,既有对大姑夫的深切怀念之情,更有难以言表的愧疚之意。
他明白,假若当时在操场上打球的是他,恐怕他铁定无疑会当场跑掉的,而不会去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去认他大姑夫,尽管大姑夫是想给他送钱的。
尽管事情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但是他依然像真有其事一样恨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虚伪,为什么会那么狠毒,为什么会那么无情又无义,为什么会那么没有人性。
他觉得他根本就配不上大姑夫对他的一腔爱意,对不起他对他全部的关心和照顾。
再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不配享有这世上的一切,包括和白郡、晓樱等人之间那种能够温暖他一生的友情,也包括和李忠良、高峰、苏庆丰等人之间那种牢不可破的珍贵友谊,更包括和寻柳之间那种日渐浓厚和深沉的夫妻感情。
而更为可恶的是,大姑夫作为一个最疼爱他的长辈,在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都破天荒地亲口问他借钱了,他竟然一分钱都没带,一分钱都没答应给。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能找块石头当场碰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略微洗刷一点他身上重重的罪恶感。
在悔恨和自责的同时,他又想起了寻柳阻止他到医院看望大姑夫的事,不禁心头猛然一恼,感觉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差点就快要憋死了。
虽然最后她也勉强同意了,但是依然是那种不以为然的存心要戏弄人的样子,压根就没意识到他对大姑夫一家人的深厚感情,更没意识到大姑夫病情的严重性。
在这一点上,他觉得今后已经很难再原谅她了,尽管他实际上很爱她,也很宠她。
恨和爱压根就是两码事,却总有人把二者混为一谈。
他不知道当时弟弟拿了多少钱给大姑夫,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未来的兄弟媳妇凌菲肯定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的,或者她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
虽然他也对凌菲抱有礼节性的青年男女之间所普遍具有的那种纯天然的好感,但是从内心来讲他并不怎么认可这个有点特别的女孩。
他觉得她身上好像天然地拥有一种好高骛远和不切实际的东西,也就是一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宿命性的东西。
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他比较讨厌的,但却恰恰是弟弟比较喜欢的,正如从小他和弟弟两人一个爱吃蛋白,一个爱吃蛋黄一样。
他们从来没因为吃煮的鸡蛋而打过架,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各自的喜好不同。
提到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那些艰难困苦和窘迫异常的生活,桂明似乎有更多的话要说。
他趁了几趁,等哥哥的情绪终于能够平静一些时,便开口道:“俺哥,你知道吗,就在我刚上大学那一年,我记得应该是过年放假回家的时候,我在街里碰见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
他和我聊了一会子,然后告诉我班里的同学打算聚个会,就在过完年的那几天吧,他问我参加吧。
我说好啊,我肯定参加,我也很想见见大伙。然后他说,参加的人得交50块钱。我当时就知道答应他了,说我一定会去的,因为我觉得50块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还不至于掏不出来。等回到家里我给咱达提起这个事的时候,咱达愁了好半天,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半天,然后难为着脸告诉我,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