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哪弄钱去呀?”
“俺哥唻,”他直直地望着哥哥泪痕犹在和不胜悲伤的脸庞继续叹道,眼里顿时就流出了一种和刚才哭大姑夫的时候截然不同的泪水,那是一种更为痛彻心扉的泪水,“50块钱呀,就是区区50块钱,当时咱家里都拿不出来呀。”
“不光是拿不出来,就是借,我估计咱达也借不出来了。”
“当时我看着咱达说话时的那个表情,那个难受的味,我心里就和刀绞的一样,也是难受极了——”
“所以,”他用痛定思痛的语气说道,眼睛里全是刚毅和坚强之光,“从那之后我就发誓,我这一辈子绝对不能让钱把我憋住!”
说着这话,他的脸上就渐渐地生出来一种特别神圣的光辉。这光辉,让桂卿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弟弟那最真实最可敬的内心世界,那个他曾经多少年都忽视甚至轻视了的世界,一个和他的内心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内心世界,一如青松与翠柏,高山与深谷。
“他其实是和我一样崇高的,坚强的,”桂卿愧疚不安地想道,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异样感觉,“多年来我竟然把他轻易地就看轻了,自以为是地觉得是他亲手造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笼子,把自己给关了起来,拒绝我和家人的靠近和进入……”
“唉——”他长长地叹气道,头是低着的,脸上向下的,口气里没有一星半点的意气和生机,有的只是和他这样的年龄根本就不相符的悲凉和无奈,“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咱达和咱娘是怎么把咱姐弟三人给供出来的,平时一想起这事我就觉得心酸——”
虽然现在已是阳历3月上旬,正是杏花盛开桃花初绽的美好季节,杨树庄这个小小山村的空气里也已经带着融融的暖意了,但是他们哥俩的心情依然和天寒地冻、郁结难捱的冬日一样,茫茫然,冷兮兮,凄惨惨,并且毫无按期结束的希望与可能。
直到把英年早逝的李福成打发入土,桂芹姐弟三人才陪着同样伤心不已、扼腕叹息的父母回到同样冷冷清清、阴暗凋敝,被一大片浓厚的愁云笼罩着的北樱村。
在和哥哥长时间单独相处的非常难得的时间里,除了谈论已经魂归西天的大姑夫的诸多往事之外,桂明说的最多就是他打算回家乡创业一事。
他创业的主要内容就是在老家北樱村建设一片现代化的高标准蔬菜和果树大棚,同时利用这里秀美的山形地势搞搞农家乐之类的餐饮业。
这个想法听起来似乎很好,颇有上流人士功成名就之后归隐田园的意境,而且放在嘴上谈谈倒也不错,只是能不能很好地实现还是个未知数。
桂卿在得知了弟弟的惊人想法之后,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任何倾向性的态度,即支持还是反对,因为他一时半会还理解不了弟弟的这一举动对于家里的人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弟弟本人来讲又意味着什么。
他对于理解不了的东西,从来都不轻易表态,哪怕是自认为能理解了的东西,也不轻易表态,这已是他多年养成的旧习惯了。
有时候他还不喜欢主动变化,总是被动地适应周遭的变化。
他凭着本能觉得,这回弟弟要么是把这个家庭带入传说中遥不可及的天堂,要么是带进几乎就近在眼前的地狱,而进地狱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进天堂的可能性。
他当然不想全家都进地狱,但是也绝不敢奢望能够如此这般地就进入天堂,因为他总是觉得“外财不发命穷人”这句老话说得没错。
“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福,没事别老是瞎折腾,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人再强也强不过命运。”他经常这样有些老气横秋地提醒自己,尽管在外人看来他正处在朝气蓬勃、蓄势待发的年龄段。
“实话给你说吧,俺哥,”在聊天中桂明曾经这样说过,桂卿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关键中的关键,“凌菲不光不支持我回来,她还强烈反对我干这个事……”
桂卿迂腐地以为没有女人在背后默默支持的男人注定干不了什么大事,即使偶尔干成了那么一两件,也不过是侥幸外加巧合罢了。
“我要是凌菲我也会强烈反对他的呀,”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听着弟弟诉苦般地在他面前想要寻求某种支持,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这样想着,只是碍于面子并没直接告诉弟弟,因为他不想过于直接地打击弟弟那来之不易的信心和自尊,“作为好不容易才在北埠那样的大城市初步扎下一些浅薄根基的一个外省女孩子来讲,谁会同意跟着鲁莽的男朋友到青云县北沟镇北樱村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创什么※※业啊?”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这次回家又不是要建什么工厂或者开什么商店,而只是来种地搞农业的,这未免也太胡扯了些。”
“如果他只是逢年过节时不早晚地回家来一趟,别回来弄这些斜撇子事,至于他在外边混好混孬的,村里人又有谁知道呢?”
“可是,如果他正儿八经地跑老家来混光景,那别人可就要等着看他的笑话了……”
从桂明第一次提到他要回老家搞大棚这个问题,一直到他离开老家回到鹿墟市里,桂卿至始至终都觉得弟弟一定是疯了,或者是被某种类似传销的东西洗脑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可怕打算的。
因为他并不想和一个正在兴头上的钻牛角尖钻得比较厉害的疯子讲什么大道理,并试图直接劝服对方,所以他在弟弟向他征求意见的时候总是含含糊糊地说,建议他再考虑考虑,等考虑成熟了再决定来或是不来。
他明白,其实只要他不明确地表示反对,那么在弟弟这种人看来那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他不想明确地支持弟弟,还在于他不想承担弟弟创业失败带来的任何责任,因为他觉得那种失败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其后果一定是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