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的大小与陈设和皇城相比自然差了许多,柳荺心身着一袭深鹅黄色宽袖绕襟深衣靠坐在榻上,妆容依旧端庄华美,只是神情怔怔,竟然难得发呆。
柳绰从来没有在柳荺心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在她的记忆中柳荺心像是永远高傲永远风姿绰约永远凤仪万千。无论在什么场合下她永远都保持着最好的状态,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永不低头的战士。高傲美貌和端庄已经刻入了她的骨血,成了她摘不下来的面具。
柳绰静静地站着一旁候着,没有行礼也没有发出声音。
春光渐渐西斜,窗外的对墙边迎春花垂吊而下,如金黄色的瀑布般。一阵春风吹来,惊动了缠绵的黄鹂鸟,从窗檐上扑腾而下,展翅从柳荺心眼前嬉闹飞过。
柳荺心这才缓缓地回神,她静静地看着柳绰给她请安行礼,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开口问道住得如何、是否习惯。
这些都是客套话,柳绰态度周全地一一回了。
“大殿下过来可是和姑母谈了什么?”柳绰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不但没有主动交谈的意图反而又像是出了神,别无他法,柳绰只能主动出言询问。
说起正事柳荺心倒是一扫怔怔的神色,很快恢复了寻常手握大权坐镇中宫的气势。
这倒是奇了,燕泽刚刚离去柳荺心便有此反应,柳绰原以为柳荺心出神肯定是因为和燕泽的谈话。但看柳荺心提起燕泽的反应,柳绰便已在心里排除了这个可能。
若是和燕泽之事无关,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柳绰纳闷。
然而还不能柳绰继续思考,柳荺心的话让她惊在原地。
“燕泽过来和我谈合作。”
燕泽???
合作???
短短两个时辰之内柳绰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啷”地一下给砸短路了两次,上一次是因为燕辉的一句话,这一次是因为皇后的一句话。哦,好巧不巧,两句话的主语都是大皇子燕泽。
柳绰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她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依然不解:“德妃娘娘与您在后宫中争了十余年,郑家和柳家因兵权和政见不和也一直不睦,大皇子性格温厚但向来唯母命是从。他过来和您谈合作难道是德妃娘娘的意思?还是郑家的意思?”
但郑家和柳家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若是四皇子一家独大为了联合还好理解,但如今的情况明显不是,她不明白郑家能抛出什么橄榄枝会让他们觉得既能不动到自己的利益又能让柳家心动。
柳荺心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也是有几分不解:“燕泽说是他自己的意思,和德妃无关,也和郑家无关。”
柳绰彻底不懂了。
别想了,还是直接问吧。
“他想如何合作?”
柳荺心:“具体的他没说,他也没有正经地谈事情,只是表达了想要和柳家结盟的想法和诚意。”
柳绰:“他还给出了诚意?他能给出什么诚意?”
柳荺心:“他说他会给柳家和郑家一样的待遇,会娶柳家的女儿为后,会尊我为太后。”
?????柳绰就差没憋住问了一句他疯了???
“如今的大皇妃是德妃娘娘的侄女,他若是要娶柳家的女儿为后,德妃娘娘不得和他拼命?”
更别提让德妃为太妃了,德妃性子要强,这些年一直屈居皇后之下,虽然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但若是自己的亲儿子当了皇帝还要她屈居柳荺心之下,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我记得德妃娘娘对大皇子很好,自小无微不至,恨不得掏心掏肺,生怕磕了碰了?”
柳荺心:“确实,他们二人的母子关系一向和睦。”
柳绰:“那大皇子无缘无故地做什么想逼死德妃?”
柳荺心:“......”
这问题确实很难回答,柳荺心和柳绰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说实在的,”柳绰面色复杂,“这样的一番话就算是我们把它捅到德妃娘娘那里去,她都会觉得我们挑拨离间的话术太过低级太过假了。”
柳荺心同意柳绰所言。
“不过燕泽倒没有要我们做什么。他给我的意思就像是即使我们现在站在燕辉这边也没有关系,他只是想要我们知道他的想法,让我们知道我们是有其他选择的。他说无论我们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他的大门会永远向柳家敞开。”
柳绰更加不解了,那他这意思不就相当于要给柳家一条后路?还是那种可以空手套白狼不需要柳家付出的后路?
柳绰突然有点想笑,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格外匪夷所思。下午燕辉刚生出能不能投奔大皇子的念头,他们刚就此产生了一系列的矛盾,结果大皇子就抛来橄榄枝,告诉他们矛盾没了,你们能一起投奔。
燕辉到底是什么人啊?心想事成?端起碗老天给递筷?想要的老天都相助?
柳绰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她晃晃头,没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决定还是从实际出发。
“他这是图什么?”
柳筠心摇头:“暂时看不透,说不准只是一个动摇人心的手段,也说不准是一个挑拨离间的烟雾弹。\"
确实,给柳家的潜意识里留了一条后路,顺便再借机透露给燕辉让燕辉生疑。有后路的人行事难免多想多思,行事一旦有所保留便会让原本就有疑心的燕辉更加坐实自己的猜疑。
不过恐怕燕泽自己也想不到,他要离间的那个人已经变了,那个人自己现在都想找棵大树躲懒投奔。
柳荺心没有注意到柳绰啼笑皆非的表情,她兀自沉思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