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听萧鸾飞哭诉了一番后,太夫人心里其实是信了的。 不过,这件事无凭无据,只能算是殷氏有所怀疑,太夫人也没想到殷氏只凭一点疑心就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太夫人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五年前。”萧衍有些烦躁地抱怨道,“那个稳婆有贼心没贼胆,拿了银子,又怕出事,就悄悄告诉我了。” 一时屋内冷了下来,好一会儿无人说话。 太夫人没想到长子居然这么早就知道了,表情更加复杂,想斥几句,却听萧衍突地话锋一转:“娘,我刚刚……被免职了。”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艰难,拳头紧捏。 “什么?!”太夫人如遭雷击,简直惊住了,捏着佛珠的手剧烈地一抖。 十六年前的噩梦再次滚滚袭来。 先是老侯爷战败,后来他被罢了职,再后来,宫里传出了侯府要被夺爵的风声,消息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曾经的亲朋故交对侯府避之唯恐不及。 萧衍摇了摇头,语声沉沉地说道:“傅川说,我得罪了大皇子。” 傅川还警告他,说大皇子让他好好自省,否则就不仅仅是罢职那么简单。 “大皇子?”太夫人震惊地脱口道,“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萧衍也是一样的想法,牙齿咬得吱吱响,恨恨道:“我看,这只是傅川找的借口罢了,定是因为殷家拿走了那处温泉庄子,傅川恼羞成怒,又怕外人说他贪心,这才拿大皇子当借口。” 太夫人想想也是:“是啊,大皇子一心恋着我们鸾儿,怎么可能为难你呢! ” 为了鸾儿,大皇子还当众忤逆皇帝,这份情意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若是鸾儿能顺利成为大皇子妃…… 太夫人心跳加快,目露异彩,跟着又忍不住蹙眉,斥道:“殷婉终究是目光狭隘,实在太不懂事、不知分寸了。” “她既然嫁到萧家,就是萧家人,就该事事以萧家为重,以萧家的利益为优先。她也不想想,只要鸾儿成了大皇子妃,这也是她这个当娘的荣耀。母以女为贵,有朝一日,大皇子登上大宝,那……” 那鸾儿就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太夫人的眸中迸射出异常亢奋的神采,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他们萧家翻身的时候了! 太夫人再次抓住了萧衍的手腕,断然道:“阿衍,为了大皇子妃,也不能让殷婉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柳皇后不满意武安侯府,觉得侯府不如英国公府和燕国公府,所以看不上萧鸾飞,若是萧鸾飞成了庶女,那就更没指望了。 萧衍面沉如水地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王嬷嬷见母子俩似乎是谈完了,就赶紧招呼一个小丫鬟给萧衍上了茶。 “侯爷,喝些茶水润润嗓吧。”王嬷嬷道。 萧衍端起青花瓷茶盅,以茶盖拨了拨浮在茶汤上的浮叶,先嗅了嗅茶香,接着浅啜了一口…… “噗!” 萧衍才喝了一小口,就把口中的茶水吐回了茶盅中。 “这是什么茶叶?”萧衍嫌恶地重重放下了茶盅,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口中还留有那些粗茶苦涩的余味。 平常这个时候,侯府喝的应该是明前龙井才对,莫不是哪个刁奴把茶叶偷偷调换了? 萧衍危险的目光朝那奉茶的小丫鬟瞟了过去,吓得小丫鬟脸色一白,战战兢兢地解释道:“侯爷,从前府里的茶叶都是夫人陪嫁的茶园里所出,刚刚都被殷家人给带走了。” 侯府的茶叶分好几等,从前侯府的主子们喝的上等茶叶全是出自殷氏在江南的茶园,每年都会千里迢迢地送来京城,而现在那些上等茶叶被殷家人拿走了,她就只能暂时用管事们喝的第二等茶叶给侯爷沏了茶。 “……”萧衍绷着脸,耳边似乎再次回响起了那刺耳的挥鞭声,脸上的鞭伤也更痛了,直痛到了他的心坎里。 屋内的气氛骤然发寒。 太夫人的脸色也有些僵硬,丰腴的手指紧攥着佛珠,只递了一个眼神,那小丫鬟就低下头飞快地退了下去。 “阿衍,”太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子脸上的伤,犹豫再三,还是干巴巴地劝道,“你要不把殷婉哄回来吧?好好跟殷家人说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萧衍沉默地起了身,快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个来回,神情凝重,举手投足间,掩饰不住的浮躁。 十六年前他已经委屈自己娶了殷氏这么个商贾女,如今他实在不想再对着殷家低头,区区商贾有什么资格让他低头! 萧衍蓦地驻足,转过身又看向了坐在美人榻上的太夫人,铿锵有力地说道:“幽州上郭郡失守,是司州的一伙子流匪所为,皇上想让承恩公领一万神枢营前去剿匪。” “娘,我想争一争这个机会,也随军去幽州拿这军功!” “只要娘给我一万两就够了。” 一万两?!太夫人的心脏猛地一抽,仿佛被剜了一刀似的,反射性地脱口道:“不行,我没银子!” 萧衍仿佛被当头倒了一桶凉水似的,眸底浮现一片如浓墨般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