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崇下渊,药山,西疆蛊毒……
统统不重要了。
江绾心中一股憋闷,只待去拎着师兄的衣襟,好好问个清楚。
他们一同教养在师父和夫子手下,早就视彼此为家人。
起码,她如是想的。
江绾犹记得,洛水一战前夕,是个无月之夜。
上三宫秋蝉鸣叫,繁星点点,几缕微茫的光映照在地上的梧桐面具上。
她被罚在思过崖静坐三月,对着一堵厚重的土墙冥思。
想该怎么对付崇下渊放出来的虺邪,不具本能,没有成型,不可名状,完全就是一团只知道吞噬所有的无底之洞。也想天灾倒坍的山河,想疾苦逃命的百姓,想弱肉强食的妖兽。
孩童的啜泣。
鸟雀长且尖利的凄鸣。
繁花颓败。
妖气与灵力纠缠不清。
或高或低的声音,缓缓推近,缓缓推进。
一念三千。
唉——
身后,老树枯叶滑下一道水珠。
江绾头也没抬,便道:“师兄。”
前来探望的岑天脚步放得极轻,也收敛了气息。
他愣了会,笑叹道:“宿淮师妹,修为又见长了。”
不知是感慨还是习以为常。
江绾睁开眼睛,问他:“师父消气了吗?”
晨时江绾面无表情,洞骨箫奏了一曲《安灵曲》,直接送走了一位外门弟子的亲人,不知将他送去何处。
师父听闻此事大怒,本该勒令她上最重的戒罚。
还是那位外门弟子求情,说宿淮没错,被她驱赶的自家弟弟已然入魔,差点咬伤了诸位同门酿成大错,求放她一马。
才将钉魂骨三根,改为了思过三月。
“我没错。”江绾坚持道,眼神清明透彻,“谢厌双目涣散,灵气紊乱,已是半只脚入魔,被谢元雪用一根缰绳拴在后院。他偷跑出来,若不是遇上了我,早就有人受伤发狂了。如今崇下渊的虺邪和冥境的兽潮皆蠢蠢欲动,百姓众妖惶惶不可终日,我们不能再生恐慌,理应杜绝一切滋生动乱的根源。”
谢厌就是外门弟子谢元雪的弟弟。
她有些困惑,师父应该知道谢厌的情形,为何这样包庇。谢元雪当初,又非得将她弟弟一同带着上山。
至于责罚,她倒是无所甚谓。
岑天不言,递给她一屉甜糕。
江绾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师父呢?”
“师父在与长老们商议关于洛水印松动的事情。”岑天道,“师父并非真的怪你……你别怨他。”
“我知道的。”
江绾是封印了自身所有灵力跪坐在这里,此时膝盖疼痛,想来已有淤青。
她低垂着睫毛,轻轻说:“谢元雪是凡间子弟,为示上三宫广纳各生,有教无类,会给予他们更多一点的宽厚。”
“宿淮师妹。”岑天声音大了一点,提醒道,“祸从口出。”
“这是事实。”江绾道,“我并非心存不满。因我原本,就注定比旁人多活几分年岁。”
岑天不知她何意。
江绾继续道:“我得天独厚,天生剑骨,又拜入夫子门下,一路修行顺遂。大家对我,自然要比旁人严苛,因为我要回应众生的期待。”
她终于扭头,眼睛亮亮地望向岑天:“而我还有一个好师兄,无论何时都愿当我的共犯。”
常人听见“共犯”一词,怕都要心生不妙,找借口推辞。
倒是岑天一幅习以为常的模样,笑着问她:“师妹又想做什么?师兄乐意奉陪。逃罚还是溜下山?”
江绾道:“我要重修洛水印。”
岑天永远风轻云淡的轻笑僵在脸上。
他眼底滔天海浪奔涌,最后深深呼吸,勉强稳住,问她:“你说什么?”
只是声线,细细听去,尾音颤着,无端透露出紧张。
江绾复述:“我要重修洛水印。”
再无半点自持,岑天平生头一回大声喊她的名字,发狠喝道:“宿淮!你不要命了!”
“你以为你天生剑骨便了无敌手?你以为你化神巅峰便可肆意独行?你知道外面的兽潮有多凶吗?你知道一群金丹元婴期的妖兽便可轻易将你撕成纸屑?你又可知那崇下渊的虺邪,吞万物灵气,只能用肉身去生生耗尽心神!师父叫你下山历练锤炼心性,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儿想着去送死的!”
叠声的问询扑来,江绾抚摸着疼痛的膝盖,沉静回他,我知道。
“你知道?你都知道还敢这样说!”
岑天怒极反笑,恨不得要将这天下间的江川河海都泼到她脑袋上,叫她清醒清醒。
“师兄。”江绾叹了一口气,“一念三千,我悟到了。”
千万命途,苍生名讳,尽览于眼。
一念知其名,一念观沧海,一卷无名书。
“我注定要去的。不如趁早。”江绾很早便知道,她每多一份天资,肩上就要多担一份重责。
岑天俱是一震。
良久,他重重叹息,头疼道:“你呀。”
他重复一遍:“你呀。我是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
“我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师妹。她有空前绝后的天赋,透明单纯的道心。可我总觉得头疼。”
岑天闭眼,不知是何滋味。
只觉江绾那些懂事,明大理的语句,宛如一把琉璃刀,带着天真的残忍,刀刃向着身边人。他宁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