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听完,沉默了半晌。
无论是出现的时间,妖怪还是说辞皆与她遇见的客栈何其相似。
兴许她昨夜也该受那一遭,但不知为何躲了过去。
她问:“你们为何不出去呢?”
乔湘讶异地瞧她:“这村庄被人设下了结界啊。对了,我才想问,江姑娘你是如何进来的?”
江绾回忆片刻,完全没察觉有什么结界的存在。
大概是布置这结界的人修为不够。但这话她不会说,寻了另一个由头:“可能因为我也是妖怪吧。”
白狐这身份真好用。
乔湘恍然大悟地点头。
“结界在哪?”江绾问。
沈修明受伤最重,一路上祁千锐在前方开路,他就负责护着弟子,担了大部分的袭击。
他捂着流血的胳膊,相当清晰道:“在西北方,一片竹林围起来的水井,从那往外,全是结界。”
“我尝试过攻击,或者以我修习的法术眺望,皆无功而返,反而神智有些恍惚,幸而千锐师兄提了一把。”
江绾点头,示意知晓。
她会的疗伤法术也不多,因这世上少有人能使她受伤,只能简单地清理了他们浅显的伤口。
片刻,众人脸色都好了许多。
有了精神,挨个向江绾道谢。
先前有些成见的弟子,此时也恭恭敬敬的,知道危难时见真情。
江绾被谢得不怎么好意思:“不必,说起来我也算——”
你们的师姐。
想起陆子均的忠告,后半句生生咽下去。江绾换了话题:“这法阵是你们千锐师兄布下的吗?”
提起祁千锐,众人脸上皆是藏不住的担忧。
“是。千锐师兄替我们设下的。还说仅有乔湘的大白能分辨危险,除了她之外不得靠近门口。”
“昨夜我还瞧见了外面剑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千锐师兄他定然奋战了许久。”
“可……”
众人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
江绾不明所以,隐隐感觉与祁千锐那一身不让她触碰的伤口有关。
江绾问:“怎么了?”
“千锐师兄,似乎神魂有损,外溢的灵气谁也止不住。夫子说这是天生疾病,每逢满月便会复发……昨夜正好是十五。”
“我们出去怕给师兄添乱。”几人恳求地望着江绾:“江姑娘,能劳烦你出去瞧瞧吗?”
江绾面对这十几双恳请的眼睛,毫不犹豫道:“好的。”
她往前走出金黄符文的护阵,抬手推开柴门。
像是太久没人来,沾了一手的灰尘。
昏暗的柴房弥漫腐朽的味道,门开的缝隙漏下一缕光,显得格外清楚。
门口的柴堆旁坐着的背影,依然是之前抱剑的姿势,沉默地守着。他似乎察觉到了动静,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动,瞬间紧绷起来,如同应激防备的小兽。
“祁千锐?”
江绾喊他的名字。
紧张的姿势放松。
祁千锐额头已经出了浅浅一层冷汗。他抬手抹掉,勉强支撑起身子,坐得直了些:“江姑娘,怎么出来了?”
江绾道:“他们叫我来看看你。”
祁千锐望一眼柴房的木窗,看见几双巴巴望过来的眼睛。
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江绾倒并不在意,一撂衣摆同他身旁坐下。
两人面对着安静的堰塘,听大白鹅嘎嘎叫了几声。
江绾不由分说地抢过祁千锐的手腕,搭脉一会,才平淡道:“谈谈?”
“学宫大弟子,身上哪来的冥气?”
午风和煦,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静滞了。
等到远处的大白鹅又叫了一声,祁千锐仿佛才听见她的问话。
总算有了反应,他抽走被江绾捏紧的手腕,缩回沾血的袖袍,自顾自笑了一下:“江姑娘,不要吓到他们。”
“我蒙夫子教养,他既觉得此举稳妥,姑娘大可放心。”
这番话说得客气,但亦有拒人之外的疏离感。
江绾面容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她上下打量一番祁千锐。
末了,她淡淡道:“夫子说无事,便无事吧。但若让我瞧见你有任何与冥境勾结的迹象,天涯海角,我也定会找到你。”
语气里是若有若无的警告。
祁千锐沉默片刻,自嘲地笑了下,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他稍微侧了一下身子,伤口因为这微小的动作牵扯,鲜血流得更多。整个人战栗了一下,但没有吭声。
江绾盯了他苍白瘦削的脸一会,又将他的手腕扯了出来。
祁千锐实在没有力气,任她摆弄。
这回倒不曾搭脉,江绾两指轻捻,灵气搓出一根细长的弦,两端用手绷住,干脆利落地划破了被污血沾染的衣袖。
似乎有几个音节从染血的琴弦中飞出,如同勤勤恳恳的洒水弟子,将祁千锐泄露狂暴的冥气抚慰,逐渐平和。
原本无动于衷的祁千锐,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宿淮仙尊的安灵曲?”
安灵曲为镇四方妖邪而作。宿淮仙尊那时未曾留下完整曲谱,只能凭着众人记忆复现。
他还是头一回听见如此流畅清亮的乐声,并且当真起效。
江绾不再隐瞒,道:“我自小拜入无通宗,这回来桃溪谷找个人,再跟你们回滕山见天君。”
祁千锐猝然仰头,仿佛忘了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