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特有的品质,和他的身份绝无多大关系,只和他自己的经历、人格有关。
就算今日是上刑场,就算前方有一万支箭等着他,他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鹰钩鼻的侍卫倒是客气些,劝道:“该上路了,还望姑娘莫要为难我们。”
容植看了她一眼,转瞬又移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地说了句:“风很冷,快些回去吧。”
他这句话轻似叹息,却夹杂许多情绪。
他很少会在行为上表露自己的感情,除了对面对景玉时。
一个人,就算再喜怒不形于色,也还是会在爱人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如果他在爱人面前都不能做真实的自己,还能在谁的面前做真实的自己呢?
也许有人会说父母。
但莫忘了,世上不是所有家庭都一样和睦,也不是所有父母和子女都能坦诚相待的。
有时,父母甚至还没有他人了解子女。
囚车已启程。
鹰钩鼻侍卫将景玉架到一旁,不顾她的挣扎,催促道:“快走!”
囚车已从身前过。
景玉瞪圆了眼,挣开侍卫冲向囚车,跟在车尾后的侍卫拔出弯刀。
弯刀乃精钢打造,十几斤重,锋利的刀尖削铁如泥,刀一出鞘,竟比寒风更冷,哪怕是擦边而过,肉也会被削掉一块。
景玉竟然不管不顾往前冲。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一定会冲,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就算你把她架在她脖子上,放火烧她屁股,她也绝不做。
侍卫本想吓唬她,哪料到她竟敢真的找死,恐闹出人命,忙收刀入鞘,横手去拦她。
“求你们了,让我过去,我就和他一句话,就一句话……”侍卫像没有心的石头人一般,无动于衷。
景玉向后退了一步,他们本以为她放弃了,不曾想她一个箭步冲过来,速度之快,之狠,两名侍卫竟然被撞得向后退了一步,混乱之间,鹰钩鼻侍卫伸手用力一推,景玉飞了出去,倒在三尺深的雪地上。
眼见囚车渐行渐远,巨大的悲伤和强烈的不安如这越下越大的雪,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已感觉不到冷,爬起来,冲过去,被推到,再爬起来,冲过去,再被推到,拦住她的两名侍卫却如山一般,任她横冲直撞,他们自岿然不动。
囚车转出朱红色的门,只留下两行车轱辘印。
直到再也听不见车轮碾过枯枝的声音,两名侍卫才离去。
两人前脚刚走,景玉便冲到门外,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哪里还有人的踪迹?
啪嗒,啪嗒。
温热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少女终于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朱红色的宫门沉重而冰冷,出了这道门,便是天涯海角。
此去经年,山高路远,再无相逢。
景玉几乎忍不住跳了起来。
再无相逢?不,绝不,就算囚禁深宫又如何?流放蛮荒之地又如何?只要她活着,哪怕他身在刀山火海,她也一定会找到他!
※
回到掖庭时,天色已暗下。
冬日昼短夜长,黑夜本就来得格外早。
她在门外蹲了许久,雪花落在她的发上、肩上,直到大雪险些将她淹没,她才记起来该去何处。
她身上凉得可怕,几乎已感觉不到温度。
檐下六角罩纱宫灯被寒风逼得瑟瑟发抖,像一个被恶霸逼到角落的可怜少女。
她上了台阶,推开门,砰的一声,一股凉意浸透全身。
木盆倒在地上,从井里打出来的冷水从头顶浇下,顺着耳朵、脸颊、脖子淌到鞋袜里。
屋里燃着炭盆,众宫娥有的梳头发,有的扫地,有的叠衣服,眼睛却齐刷刷看着她,只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做手中的事。
她们都受过良好的训练。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中,若与自己无关,最好少说、少管、少听,如此,也许才能活得长些,命好一点的会熬到出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