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里,接踵而来的一桩桩事,都令徐嘉措不及防。
他二哥徐然死于妖邪之手,尸骨无存,无奈之下,家中人只好扎起一个稻草人,套上徐然平日里的衣衫,置于棺材中,勉强操办丧仪;可这置于花厅中徐然的衣冠尚未下葬,家主徐翊便死于非命。一家老小彻底没了主心骨,惶惶不知所措。
徐翊棺椁旁,他夫人闫灵无声地抹着泪,烧着纸钱。一同陪在闫灵身旁的四弟徐谙,稚气未脱,时不时地也照着闫灵的模子,扔几张纸钱入火盆。
庭院中正在作法事,道士诵念经文声中时不时夹杂着阵阵摇铃声。跪在棺椁正前方的徐嘉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周遭,一切恍如大梦。
“徐翊,你还我女儿命来!还我女儿命来!”崔玉缘只着一袭单薄衣衫,披头散发,□□着双脚,冲进大厅。
她手中还握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把长剑,不停地挥舞着,吓退涌上准备制服她的众人。就这样她不停地喃喃自语,神色癫狂地一点点朝着徐翊的棺木靠近。
“哈哈哈……”崔玉缘到达棺木旁后,将长剑收回改向,对着徐翊的棺木疯狂地劈砍着,“徐翊,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以祭我女儿在天之灵。”
闫灵被徐谙护着,退至大门,她看清前方疯魔不堪的崔玉缘劈砍棺木,既痛又惊,却也无能为力,口中悲呼着:“夫君……夫君……”
倒是一旁的徐谙,极为冷静果敢。
“都傻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二夫人!”沉着冷静,与他一身的童稚截然相反。
此时,一同呆立在门口的徐嘉才如梦初醒。他深知自己这位二嫂,性格跋扈嚣张,只是没曾料想她如此离经叛道,大闹灵堂,而这癫狂架势竟似与徐翊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徐嘉看着一众家丁上前,准备擒拿崔玉缘,念及亲情,面露不忍,缓缓地开口道:“莫要伤她!”
灵堂中,崔玉缘力竭,停了劈砍棺木的动作,扫了一眼,围在周遭,离有一段距离的家丁,勾唇冷笑,挑衅地对着大门口的徐家人调调眉,走到香案旁,轻轻一抽桌布,将供果、长明灯,统统掀翻在地,还嫌不够,又扯下数张灵幡,坐在一片狼籍仰天狂笑。
见她不再对棺木下手,闫灵松了一口气。
却不曾想,崔玉缘休息够了,竟爬上香案,举起长剑,重重地刺向棺中躺着的徐翊尸身。
“夫君……”正当崔玉缘手中的长剑快要落下时,闫灵悲愤地大叫出声,却再也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嫂嫂!”徐嘉担心不已,迈出步子,准备上前搀扶。
立于闫灵身旁的徐谙眼疾手快地扶住,尔后,他对着扶闫灵回房的婢女细细嘱咐一番,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摊开两手呆愣愣的徐嘉,不过终是未开口说些什么,转过头一脸冷静地示意,一直围在崔玉缘身边的家丁,指挥他们趁崔玉缘不注意时,扑上前将她制服。
“放开我!放开我!”崔玉缘即使被扑倒在地,仍不停地挣扎着,妄图将压在身上的人摔掉。
徐嘉看着被压制在地的崔玉缘,不明白为什么短短数日之内,死得死,疯得疯,家中变成了如此光景,伤感地开口说道:“你们下手轻点,切莫伤着她!”
徐谙再次冷眼扫过,缓缓开口,透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找根粗麻绳,将二夫人牢牢绑住,关在房中,屋外派人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能入内,更不能放她出来。”
“四弟,这么做,是否有些过了!”徐谙那无任何起伏冷冰冰的声音让徐嘉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惧怕,他站在一旁讪讪地对着徐谙开口。只是话还未说完,徐谙就直接打断了他。
“三哥,如今家主溘然长逝,家中男丁只剩你我,你应担起责任,主持大局。按理说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我一个幼弟当众指责你,实不应该,可这些日子里你都干了些什么?二哥的下葬日期拿不定主意,兄长的死因也不敢问询清楚,府内大小事务一律不敢应承,做事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只知哭哭啼啼,如何能担负起徐家未来。”
这一番数落的话,字字如冰雹,使劲砸在徐嘉这焉茄子身上。他知这是事实,无法辩解反驳,只好将头耷得更低了。
“四公子虽年纪轻轻,但临危不乱,泰然镇静,当真令本王好生佩服!”
听见熟悉的声音,徐嘉抬起头向外望去。
果真是须箬一行人。
他张了张口,弱弱地出声:“涣竹兄……”
徐谙冷不丁地又扫了眼徐嘉,然后不卑不亢地向须箬行礼,“草民徐谙,拜见清河王殿下。”
徐嘉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跪下,一并向须箬行礼。
须箬右手拿着未打开的折扇,在左手上轻轻敲着,淡淡地道了句“起来!”,便大步向前,查看徐翊的尸身。
只是徐谙没想到,随同须箬而来的茶茶会亲自扶他起来。
“徐翊淫祀伪神,戕害无辜,此等奸佞之人也配香火纸钱祭奠?”
须箬左手中指在棺木上敲着,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那问话语气云淡风轻,嘴角甚至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可周遭之人都感到一丝丝风雨欲来的雷霆震怒,纷纷下跪。
“殿……殿下,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家兄虽有过错,但已用性命谢罪,自赎因果,家人拳拳敬重怜爱之心,为其殓尸收骨,此乃人之常情,您又何必如此苛责呢?”
一边是自己敬重的兄长,一边是自己曾经的挚友,徐嘉鼓起勇气,站起来对着须箬,铿锵有力地说出为兄长辩解的话,字字肺腑。
须箬摇头一笑,而是将目光放在徐谙身上,“徐四公子,可有什么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