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福恶事做尽,早就该受到惩罚。
不过如茶茶所提到的,造一方须弥芥子世界,也着实过于不太现实。
景明看向角落仍然完好无损的景观小池塘,心中有了打算。他将徐长福魂魄移入池塘,用假山镇压,在整个小池塘布设法阵,形成冰火牢狱。在受尽烈焰焚身之刑后,瞬间冰冻三尺,如此交替轮换,直到偿清所有冤孽。
做完这些后,景明又担心此后某一天阵法松动,徐长福逃脱,便以朱砂沾指,画出一道符咒,打到假山上,一是用来加固阵法,二是能够在雨天时引来天雷,为徐长福再加一道雷劈之刑。
“好了?这样就行了?”
小池塘一切如初,须箬走到小池塘旁,四处张望,宛如刚刚大梦一场。
景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走向茶茶,从衣袖中拿出一盒药膏,不言不语,伸手递向她。
茶茶不解其意,连连摆手拒绝。
景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
原来是刚刚三武挟持茶茶时,留下了一道掐痕。茶茶一身肌肤似凝华素雪,极白,此时抱颈处那道青紫微微泛着黑的掐痕,犹显得可怖。
景明担心不已,可茶茶却认为没什么。她抬手摸了摸,无任何疼痛感,继续摆手拒绝道:“没事的,一点也不疼,过两天就好了。公子不用担心。”
景明见她再次果断拒绝,干脆直接抬起她的手,将药膏塞进去后,转身大步朝院门方向走去。
茶茶无法,只能将要药膏收下后,跟上景明的步伐。
院门那边,须箬早已到达,只是他一打开院门,一道紧紧倚在院门上的白色身影来不及站稳,就倾倒在他身上。
这从天而降的重量排山倒海般压来,须箬没有任何防备,连带着两人一同倒地。疼痛劲过后,他才看清那白衣偷窥之人正是徐嘉。
他推了推身上的人,“还不快起来!”
徐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站稳,后知后觉地伸手借力帮须箬起身。谁知须箬并不理会,而是等茶茶小跑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
须箬站稳后,一改嬉笑面目,严肃冷凝,犀利地审视起徐嘉,“你都听见了!”
徐嘉先是点点头,见须箬一直没有继续说话,才懦怯轻声地开口回了个“是”字。
可他却不知,偏偏是这畏畏缩缩的模样彻底惹怒了须箬,须箬气得朝他大吼了声:“多少?”
这些莫名的怒气吓得徐嘉更不敢开口说什么,半响,徐嘉自认为偷偷地瞟看须箬,哪知须箬一直没好气地盯着徐嘉,等着他的回答。
徐嘉只得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开口,“一……一……一点儿!”
“我说多少?”须箬见他惧怕如斯,尽量地压着情绪不让发火,可是说出的音量却比上一句更大。
徐嘉抖得更厉害了,可却也生出无限的勇气,破罐子破摔般地更着脖子,流利且丧气地坦诚交代:“全部,从四弟,哦!不!是先祖徐长福进到院子后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当然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我也都清楚。”
“殿下!可笑吧!都说我徐家先人勤劳能干,办下这一份家业,后人传承开拓,继往开来,可谁又知,那滔天的富贵竟生长于子孙鲜血中,这满堂金玉尽是为这背后的腐肉脓疮作矫饰。什么家族荣光统统都是假的,我最引以自豪的积善之家是贪欲丛生,我最在意欢喜的良行善举是拜邪偷窃,我最敬重爱戴的兄长是自私恶人,我最怜惜疼爱的幼弟是饮血恶鬼。”
说完这一切,徐嘉像是被夺走了所有的生气,耷拉着肩膀,垂着头,一具还会呼气的行尸走肉。
须箬知道,这是一个人,他所有的信仰都崩塌的结果,他一下子接收了太多颠覆他认知的信息,他相信这些是真的,也宁愿这些是假的。可是,美梦终究会醒来呀!就算是镀上了一层金箔的腐朽烂木,还是会继续腐烂,总有一天,金箔也会消磨殆尽。
须箬无法责备面前这个单纯赤诚的少年,就连他一直想替他掩埋藏匿的真相,也被他自己的好奇裹挟下赤裸裸地血肉模糊地呈现出来。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大步走出院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须箬、茶茶、景明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
精疲力竭的少年终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三武醒了过来,揉着还在疼痛的后颈,环视了四周,只有身着孝服的三公子,再无其他人。
他原本打算逃之夭夭,走了几步后,又念及徐嘉曾施恩于他,于是折回去,准备搀扶徐嘉回前院。
“三武,他死了,你不用再惧怕什么?”
三武不知道在他昏迷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囫囵地回复着“嗯”。
“三武,拿着它去帐房,说是我说的,支些银钱,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三公子,我是逃难来的宛城,早就没有了家呀!”
“那就拿那些钱,给自己一个家!”徐嘉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三武,坚定地一步一步的走进祠堂,走到祠堂门口时见三武还在原地傻站着,徐嘉冲他挥挥手,“走吧!走吧!”
见三武走了,徐嘉才继续走向祠堂。
这不是徐嘉第一次进入祠堂,但一定是最后一次进入。
还是孩童时,他跟着家人进入祭拜,曾抱有好奇;等再过上些年岁,他长大了,跟在兄长背后跪着,念着祖辈们往日的荣光,怀揣着满满的敬佩虔诚,甚至不敢四处打量,多看一眼都对祖宗神明的亵渎。
只是这次进入,他是站着的,眼中是藐视与痛苦。
檀木神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