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并不相信是这个结果,自己也俯身蹲下,探了探年轻人的鼻息,然后轻柔地抬起手,抚上年轻人睁得大大的眼睛,好让他得以阖目安息。
老人不相信这个事实,固执地将茶茶的手打掉,可茶茶和景明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将儿子放在地上,跪着对茶茶同景明不停地磕着头,“丫头!后生!我儿子他的身体还是热的,他还有救,你们救救他,我求求你们救救他,好吗?”
“老人家,快起来!”茶茶上前打算扶起老人。可老人就是不起。不住地磕头,不一会额头处便鲜血淋漓。
须箬长叹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不打算放吗?”
季山听须箬问出这样的疑问,大惊,“殿下,这些是夷人奴隶,怎么会放呢!将军的意思是陛下差人在川洮之地修建渠堰,这些夷人奴隶正好押送到湔(jian,一声)县做力役。”
须箬仔细一想,也是如此,自古战败方为奴为俘,被送去做力役,寻常事件罢。不过他到底是心存不忍,嘱咐季山道:“将那年轻人好生安葬吧!就算被送去做力役也要有了力气才能干活,派人给些吃得给他们,再让军医过来看看,有伤病的给些汤药。”
“殿下,这些人是奴隶!”季山更加惊诧,“他们的命不值钱,死了便死了!”
原来我们的性命竟这般的不值钱!
如同烧尽的纸灰,可以随意抛洒!
茶茶心中悲凉无力感顿生。她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族人,他们缩在那无动于衷,神色有惧怕、茫然、绝望,惟独没有不甘。
她更加难过了!
年轻人的尸体变得冷了,僵硬,老人最后的期冀也幻灭。
对呀!我们的命一点都不值钱,死了便是死了。”
我的家人们都没了,这漆黑寒冷的世间只剩我一个人。
看不见回到家乡,回家的路,看不见明日光明璀璨的路途。
那死在长长久久离家的黑暗路途上与今日死,又有何区别!
反正我不想活了!
老人自己抚上儿子的眼睛,让它闭阖,按习俗呢喃唱出安魂的歌曲。
再眷念万分地看儿子最后一眼。
然后弯下腰,以头做武器,像勇气十足的小牛犊一样,猛地向须箬撞去。
“快!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终于,我解脱了这悲苦万分的命运!终于,我能够回到家乡了!终于,我能和亲人们团聚了!
“回……家……回……家,回家咯!”
老人觉得自己像一只高飞的鸟,终于可以展翅高飞了。
层层叠叠的人拦在须箬面前,可老人喷涌而出的热血还是沾上了他的脸,他透过层层缝隙看见老人那褶皱丛生的脸上露出幸福笑容的脸。
茶茶一时间竟难以置信,老人就这样将生命结束在她面前。
回家,她听见了,他想回家,甚至是他们,都无时没有停止过思念故土,无时不想着回家。
好!可以的话,她想带着他们一起回到家乡。
他们也一定能回到家乡的。
*
须箬将护在他身前的玄策军,一个接着一个的推开,走到那名长剑染满鲜血的士兵面前,抓住他双肩,恶狠狠地出声问道:“说,谁让你动手的,是谁让你动手杀他的!”
那名玄策军士兵被须箬此时若狂的模样给吓到,结结巴巴地答复道:“末将……末将,是为了保护殿下!对!末将是为了保护殿下!”
对呀!他没有做错什么!
他只是为了保护我而已!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犹如一记拳是重重地打在须箬心上,他颓唐地放了手,垂着脑袋,耷拉着头,先前的万千责问最终只化为一句:“将这对父子厚葬了吧!给他们东西吃!找医官!”
随即几名玄策军士兵上前将这对父子的尸体抬起来。
“也不知殿下怎么会对这些奴隶上了心!这些天死得奴隶还少了吗?他们的命就和这野狗一样,贱得很!”
“贵人为博美人一笑,什么事干不出。”
“你说什么!”茶茶听见士兵的议论声,转头厉声问去,她认得说这话的士兵,正是刚刚拿鞭子使劲抽打那年轻人的士兵。
她走过去,快速地抽出他的佩剑,抵住他的脖子,厉声说道:“没有人生来就是奴隶,我们的命也并不比你们的不值价。”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利刃在士兵的脖颈处割破皮肤,渗出血来,“自己的性命被他人所掌握,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一阵疾风刮过,迅速挑开了士兵脖子的剑,同时一道模糊的身影,快速出掌,掌风将茶茶逼退几步。
“姑娘莫要仗着背后有清河殿下撑腰,便在我军中胡作非为。”
来人正是晁行,他站稳后轻蔑地扫视了茶茶,对着季山说:“这群奴隶会送到湔县修渠堰,可以给点东西吃,军中战士上千,医官尚且忙不过来,诊治就算了。
他转过头,又对惊魂未定的两名士兵说道:“口舌是非,去刑官那里领二十军棍。”
“殿下,这边请!”晁行处理好军中事务,引着须箬向牢狱中走去。
搬走尸体,清理血痕,周边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族人们继续被推着上前登记、戴上镣铐。
士兵众多,晁行也是个不好相与的,继续不依不饶须箬夹在中间也不好受,况且她力量弱小暂时无法将族人救出。
只能放弃。
茶茶抬起头,见景明依旧在原地等着她,须箬随晁行走出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