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岗岩的石墙。 她看也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发箭矢必定会命中目标——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理所当然的,意外就发生在她面前。朽月君几乎是瞬间消失在她面前,顷刻便化作一抔赤色火焰,追着迸发的箭矢去了。那团活火灵动地缠绕着箭身,在它的左右迂回。远远望去,能看到一根燃烧的火矢疾驰着,一道殷红的尾迹将晦暗的天空割开一道狰狞的裂口,而裂隙还在疯狂地蔓延。 刹那间,横刀出鞘,为这方暗淡的夜增添了一瞬的寒光。紧接着,一团巨大的火焰在持刀者的身侧炸开,如惊雷,如奔洪,如山摇地动。 “别紧张。” 肆意的乌发与火焰交织映衬,晃得他快睁不开眼睛。他不悦地皱紧眉,等火势消散后,才清楚地看到,与他并肩而立的朽月君的左手,紧紧攥着一根燃烧的木箭。滚烫的火令木质的箭身与尾羽变得漆黑,逐渐化作一把碳粉,从他的指间滑落。 箭尖已经没入他的鬓发里,他小心地摘出来,弹到一边。 “……何人?”唐赫转过身问。 远方的弓手已从箭囊内抽出三根箭,将弓横过来,同时将它们架在弦上。 “还有。” 那依然是须臾间发生的事——弓弦的余音尚未平息,从天而降的三根利箭迎面袭来。两人几乎是本能般的反应,不曾被伤到分毫。朽月君瞬间侧脸,长发从两肩被甩到一边去。唐赫看向他转过的脸时,口中正衔住了箭的中央;另一支箭仍被他单手擒住,毫无悬念。 最后一箭,深深扎入了唐赫身后的墙面,竟如入水般没有激起丝毫裂纹的涟漪。但从尾端看,那支箭分明被迅雷般的刀锋竖直着一分为二了。 朽月君微微发力,如刀般锋利的牙咬紧坚硬的木枝,手中与口中的箭同时被折成两截。四段破碎的箭矢落在地上,他并未多看一眼。 “说来话长,是一位老相识了。” 唐赫收刀回鞘,面露讥讽:“朋友多了,路一样难走。” “嘛,彼此吧”朽月君吐掉嘴里的木屑,“我没有敌人,只是友人都对我恨之入骨。” 在这段对话结束后,叶月君的弓弦还轻颤着。 她将弓重新背回去,离开了这处高地。失败的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并不当真是为了除掉那个碍手碍脚的阴阳师。想让他安分些,有很多办法,只是她没想到,这绝不包括红玄长夜的……某种“偏爱”。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她现在要去芳春院,那里有她的一位故友。不出意外,她的搭档也应当在那里等她。 唐赫不过是去偏远些的地段吃顿饭罢了。那一带离衙门最远,离邪言歪语最近。 没有了寒英楼,许多好事的人都聚拢在了这个地方。人们在这里嘀咕,说已有传言,隔壁苍曳城的泷府案,是一个妖怪做的,所以衙门才结不了案,抓不到人。还有些小道消息说那并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一个罕见的半妖所为。 花巷深处的那家万年不开张的脂粉店,老板娘不知何时回来了,说会经营一阵。懂的人都知道,她在高价收买半妖的血。至于那泷府凶手的身份,也是她放出的消息。 但听来听去,并没有什么他需要的消息。大部分内容,他已经知道了,不少还是从朱桐姑娘口中亲口听到的。他现在手头还有很多钱,不缺这一笔,去追杀一个不受欢迎的、说不定实则羸弱不堪的半妖,是浪费时间与精力的选择。他需要更多其他的、有价值的信息。 比如万鬼志。 人类对万鬼志知之甚少,从这里听到消息,他其实没报什么希望,不过是顺道吃顿晚饭罢了。比起那些传得众人皆知的八卦,这件事没有丝毫声响。若要真正打听它的事,去问妖怪们更为划算——毕竟,这录下的是亡故妖怪们的记忆。其影响,不亚于说阎罗魔的生死簿丢到人间去了,谁找到,便能像那石猴似的划去自己的名字。 不过万鬼志上的字并不能轻易去改,那些血墨,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这看上去与唐赫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朽月君会使就行了。但问题在于,他不能把所谓的“希望”一点点累加在旁人身上。加的越多,一旦翻了车,伤得也越惨。 换句话说——他不会进行没有把握的博弈,哪怕失误是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