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楚州地界靠岸,程安下船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约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请来了一位郎中。
郎中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方元为他掌了灯过去,探过脉,又掀开眼皮瞧了瞧,询问了几句,方元候在一旁随问随答,从吃食到病情反应一一详细交代,难得的细心妥帖。
外人在场,不好多加打探,应郎中要求,众人退出房间,只留方元一人在内。
里头还在看病,映棠站在门外招来请郎中的程安,递了些银两与她,交代道:“待会儿送郎中回去,务必紧着好的药抓,再买些小米和薯蓣回来。”
程安接了银子,掏了布巾出来包住,再往怀里一塞,照着胸口拍了两把,觉得妥当了,继而询问道:“这小米和薯蓣可是是为元郎君备的?”
映棠点头道是,“他伤了胃,吃食必然要仔细些!”
程安听映棠这么一说,凝思想了一会儿,便说:“余下还有两日路程,那属下便为他备两日的份。”
“想来他也吃不了太多,备多备少无碍,你顺手带些就是。”映棠不觉得韩霁伤了胃能有多大胃口,左右是吃不垮她的,不若随性些,大大方方行事。
听完主家这么一番交代,程安心里多少有了数,只回了一声知晓,便不再多话,往廊边退了几步,默默守着。
映棠这么一通安排下来,顿时觉得安心不少,那里头的人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虽谈不上担心,但到底是一条人命,想着帮衬一二,转而又觉得自己有些操劳命,萍水相逢之辈尚还亲自动劳,竟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边交代完了程安,映棠想着也过了些时候,郎中该是看完了诊,便回身进去打听一下病况。
可是不巧,正要探门进去,就见郎中挂着药箱走了出来,竟已是诊完了。
那郎中冲映棠鞠手一礼,指着屋内的韩霁道:“这位郎君的情况有些复杂,我现下便要回药堂配药,寻常需要注意的我都仔细叮嘱过那位小郎君。”
映棠道了声谢,“烦劳您辛苦一趟了,配药还请您再费些心,”说罢也不耽搁,吩咐程安送郎中回去。
郎中摆摆手说:“无妨,医家本分罢了,”扭头见程安抬手请他出去,他忙抬脚往前随人出去。
映棠目送着郎中的身影走出了长廊,这才回头往屋内看去,方元蹲守在床边,正在给人喂水。
眼瞧着像是比先前好上许多,映棠抬手招呼方元出去,想要问他些话。
合上房门,往外走了几步,确保不会惊扰屋内的病员之后,映棠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家郎君从前没有随过船吗?”
方元摇摇头,笑说:“我家郎君外出游历,还是头一遭坐船,”说罢肃立深深行了一礼,“说来此事是我办事不力,害苦了我家郎君,若非遇到姑娘……”
他说着说着,抬眼瞧了一眼映棠,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直起身子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我家郎君怕是要多遭些罪了。”
想来也确实是太过年轻,行事欠缺考量,不过那“元无玊”瞧着不像是那没有气量的,虽为胃痛折磨,却也并为对方元说一句重话,怪罪与他,映棠暗道他寻了个好主子。
“往后你是要继续随他游历的,万不该如此粗心,我观你家郎君孱弱,怕是经不起你几番折腾。”映棠回想起黎明时“元无玊”那虚弱飘忽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愣头青的模样,登时有些感慨。
方元一听连连说是,“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也是不懂,不像陆镖头,我瞧他行事安排井然有序,一时也有些倾佩与他。”
陆鹤确是妥帖的,映棠深以为然,“开船后他得了空,我让他教教你,他走南闯北经验颇丰,这各方各处,总归比你熟悉。”
“我正有此意!”方元惊的抬高了几分声音,拍手叫好,“待我家郎君吃了药,我便去寻陆镖头。”
映棠见他这一连串猴儿似的动态,不由得捂嘴笑了笑,又继续叮嘱他几句。
方元便顺着提了几嘴他随郎君游历的旧事,桩桩件件无一靠谱,听得映棠又是无奈又是惊讶的,直觉得韩霁一路不易。
廊外二人正聊着,屋内的韩霁被惊的忽而醒来,听着门外的动静,辨得方元的声音,难得皱了把眉头,轻咳两声。
因是合上了门,屋外两人并未听见动静,复继续交谈,朦朦胧胧的声音传进屋内,韩霁侧耳听了一会儿,不太听得清内容,便叹气放弃,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方元。
有气无力,透着沙哑,柔柔弱弱的传出门外。
映棠正听着方元讲到出发前马车抛锚的事情,恍惚间听到有人再叫方元,正挥手示意方元停下。
韩霁听到交谈声结束,便又喊了声方元。这一声格外清晰,映棠和方元听的一清二楚。
“郎君醒了?”方元快步走回来,推门进屋去看韩霁的情况。
映棠也随着到门口瞧了一眼,见他已经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方元忙着去照顾他,映棠觉得想问的也问清楚了,便笑道:“元郎君既然醒了,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颔首行了一礼,也不等他二人说话,径直往长廊外走去。
背后似是方元探身出来走了两步,映棠没有回头,只听得木门再次合上的声音。
这时见夏端着一碗蜜茶走了过来,迎面撞上映棠,便疑声问了一句,“姑娘这便问清楚了?”
映棠点点头,从托盘中接过茶来,俯首嗅了嗅,浓密幽长,茶香正好,便小抿了一口,自往卧房走去。见夏捧着托盘,回头瞥了眼关上的房门,便心下了然,随即在侧随行回房。
忙碌一天,难得有些空闲,映棠默默品了会茶,抬手要了本食谱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