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对这样的西尔维娅有几分熟悉。
毕竟从前在布鲁克林，西尔维娅强硬地挡在他身前反驳那些坏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
眼见着托尼被西尔维娅呛得说不出话，史蒂夫只好开口解围，留下了代号火柴的英雄。
史蒂夫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克制，除过必要的交流他越来越沉默，生怕无意间漏了什么，让托尼窥探到一二。
那天晚上他睡不着，一个人去了训练室，打了半宿的沙袋，直到有人推门进来他才陡然停下。
娜塔莎走到他身边：“你要和西尔维娅一起去吗？”
史蒂夫哑了片刻：“你是什么时候……”
“你第十三次下意识看她的时候，”娜塔莎说，“跟以前一样，你根本不懂得隐藏。”
史蒂夫闻言只是沉默，过了半晌才说，“别告诉托尼。”
娜塔莎并没有回答这个请求，转而说：“现在这个秘密不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有轻松一些吗？”
史蒂夫笑起来：“谢谢你，娜塔莎。”
真正启程的时候，史蒂夫想过很多。
一定要牺牲一个人的话，就拿去他的生命吧。
史蒂夫·罗杰斯的这一生已经活了太长太长了，他现在只想停下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想象与现实总有些差距。
托尼足够小心，全新的战甲甚至没让奥创经手。
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西尔维娅。
钢铁侠最亲的家人下达了最优指令，她掀开几乎长在脸上的面具，毫无留恋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耳边年轻的蜘蛛侠绝望地喊着西尔维娅的名字。
史蒂夫却愣在原地，恍惚了很久，纷纷大雪落在他身上，他保持沉默太久，躯壳已然冰冷，再没办法多说半个字。
如果生命终要排一个次序，他心底的声音会想着将西尔维娅的名字往前挪去，然后总有意料之外的事故逼迫着他重新作出选择。
战争、责任、死亡、时间、身份。
等到终于有一天，逼迫他的成了西尔维娅本人。
沃米尔星的天空是橘红色的，好像夏日最后的夕阳，云朵悠然飘过，史蒂夫跪在湖水中静默许久，发觉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橙色的宝石。
那是他此行的目标。
也是他此生的判决。
与上一次得知西尔维娅没有逃过烁灭不同，这一次，他选择了接受。
美国队长一生拯救过无数生命。
他听着那些呼救声，握住那些人挣扎的手将他们带往生的彼岸。
而现在，从他年少时就想着要抓住的渴望，生死一瞬每每将他拖回此岸的眷恋，他只能——他只能看着她奔向死亡。
一次又一次。
不可说。不能拦。
因为西尔维娅的归处不在这里。
史蒂夫·罗杰斯存在的意义是为自由、为和平而战，所以不被理解也没关系，被追捕被通缉也无所谓，他始终贯彻了自己的信念。
哪怕信念之后有一些小小的私心，他也绝不会让自己产生动摇。
是啊，他不会动摇。
所以从1930年的秋天，他第一次在布鲁克林的银杏树下见到西尔维娅的时候，他就希望小姑娘可以好好的、快乐地长大。
即使那份心情到现在已经转变成了不要妨碍她归家的路。
史蒂夫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小鸟儿有她该回去的地方，而他能做的就是再三缄默，给予小鸟儿自由，让她没有任何忧虑地、放心地飞向天空。
哪怕代价是那颗为自由与拯救而生的心脏结满伤疤。
没关系，没关系，他忍得住。
伤口结的痂累积起来也可以作为防御措施，它们足够坚硬，可以牢牢将恸哭困在其中，不为外人所知晓。
他想起雪夜的那支舞。
他想起花园里常开不败的玫瑰。
如果事物和记忆最终都会消磨殆尽，那么在超越时间的不可捉摸的未来，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长存不灭？
钢铁会生锈，丝线会腐朽，人会老去，世界也会变得不似从前。
还有什么可以始终如一？
天边浮起亮色，宣告着这场战争的胜利。时隔五年，他们弥补了错误，夺回了失去的一切。
钢铁侠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妹妹合上眼睛，身体也在他的怀抱里轰然散作细沙，被风卷起来，吹去不可触及的地方。
再次经历失去的男人一时心痛到发不出声。
史蒂夫默然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熟悉？
什么时候？
是在刚苏醒后看到那片花园，还是在教堂里他得知了死亡真谛？
胸口空寂了很多年的地方忽然钝痛起来，在他判断出自己理应难过的时候，他忽然就撤去了所有防卫，任由心头的痛苦在废墟上沐浴阳光，长成参天大树。
不是某一刻或是某一刹那，而是他重返人间后的日日夜夜。
不是不在乎，也不是理智占据上风。
他痛了太久，以至于身体自然而然将那当做了平常。
布鲁克林的小男孩在发高烧时其实还会产生自己是不是要死了的悲观想法。
夜深人静，房门轻轻被推开，一个人影就爬上了他的床，冰凉的身体贴上来，小手在后面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他听见她说：
「什么都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