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救了他的命。
原来异乡也和故乡一般,早在心里生了根。
车路过某栋黄土房,门前立着一根苏勒德大熹,阳光在那三叉矛的尖端闪耀,其下马鬃垂缨,风吹得斜料余斜飘起。车厢和驭夫之间,挂着道蓝布帘,帘子也被风掀开一角,露出那人的背影。
车尽管颠簸,那背一径挺直,稳如山岩。
走了半个时辰,后面隐隐传来急促马蹄声。
徐末回头朝后望去,谢默也从窗里探头。黄土路上,一骑追来。
谢默看一眼徐末。徐末手按到腰间刀柄上,那双漆黑潭水似的眼,首次亮起寒光,一刹那,整张脸都变得不同了。
谢默这时才确定,这个女子,与草原上那些都不相同,身体里流淌着不属于草原的血。或许他们二人,才是一路的人。
马如箭矢,很快能看清马上骑士是个姑娘,一身红袍骑装,黑皮帽下的小辫飞扬起来。
谢默失声道:“她?”
徐末问,“是你在赛哈淖尔的仇家﹖”
谢默摇头。
那姑娘此时已到距马车十步之内,一弯腰,从马鞍上提起一只布包袱,手一挥,朝徐末掷了过来。
眼见来物势头并不猛,不是要伤人的意思,徐末扬手接下,入手只觉软绵绵的。
马车辘辘向前,那姑娘的马却停了,她乘在鞍上,目送马车远去,开口唱起歌来。
逐草之民,面对苍天碧野,感自身之渺小,油然而歌,歌调都悠长、甘冽,多有哀伤之意。那姑娘歌喉高亢清亮,直冲云端,如一道柔柔绸缎,在天地间抖动。
徐末只听得懂那些吟咏似的啊、哈、嘿、哦,谢默却明白歌词,他面露戚容,摸起腰间骨笛,搁在嘴边,吹奏起来。
笛声宛转,应和歌声。
马车渐行渐远,姑娘小成一个红点,歌声渐杳,终至不闻。
谢默放下骨笛,从车厢中爬到前面,拿起布包袱,坐在驭夫座板的另一侧,慢慢解开。徐末看时,大布包里还分几小布包,再解开,里面分别裹着乳黄色奶食和干粮。
谢默翻捡着,“这是酪丹子,这是奶皮,奶豆腐,莜面饼。”他双手抚在上面,眼眶红了。
徐末轻叹口气,问道:“那歌什么意思?”
“意思是,心上人走了,我的心像没了翅的苍鹰,我的酥酪也不再香甜。心上人,等你回来,我亲手给你斟一杯下马酒。”
徐末道:“歌很好。”
“是很好。”
“姑娘也不错。”
谢默苦笑道:“岂止不错。”
徐末道:“我昨天见过她。她是不是那家食肆主人的女儿?”
“对,你记性很好。她叫萨仁,是月亮的意思。”谢默道,“上半年我病在赛哈淖尔,她照料了我半个月。”
徐末道:“荣贺说你要回家娶妻?何不就在此解决?江南的月亮,又不曾比塞北圆些。”
徐末对塞北草原有着浓烈的情感,她来塞北这些年,从未动过回去的念头。
谢默垂头拨弄那小块小块的酪丹子,一笑,“快死的人,娶妻做甚?”
徐末一诧,因荣贺曾说他要“回乡侍奉父母,娶妻生子”。
谢默仰头,靠在车棚子边沿上,双手拢在袖中,声音幽幽,“我是骗老荣贺的。我父母早死啦,我要回去,只因自知活不长了。狐死首丘,我想看看杏花、吃条鲈鱼,喝一次桑甚酒再死。”
徐末静默,半晌道:“你回乡之后怎样,不归我管。只是你莫要死在路上,荣大锅头的银锭,要你我两人才能领到。”
谢默道:“放心,我有数。不会让你亏本。”他掰下一块奶豆腐搁进口中,道:“这是萨仁亲手搅出来的,你尝尝?”
徐末目视前方,摇头。
谢默刚要说什么,只听身后又传来马蹄声。向后望去,来路上又一骑驰来。
徐末心烦,转头对着谢默冷笑:“上个是月亮,这个莫非是太阳?”
谢默望着那逼近的马,并不回答。
这回马上的人却不是姑娘,是个年轻汉子,马蹄哒哒如急雨,他策马趋近,转到谢默那一侧,瞋目瞪视。
谢默朝他呼叫了一句话,徐末听不懂,只觉那汉子面色不善。
她方生警觉,那汉子忽以极快的手法取弓搭箭,一箭朝谢默射来!
由于距离近,箭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徐末闪电般擎刀,刀锋一劈,将那枝箭斩成两段。
谢默手一伸,把两截箭接到手里。徐末怕那人还要纠缠,抖缰叱马,马车加速向前行进。
那汉子倒不追赶,他同方才的姑娘萨仁一样,也勒停了马,目送马车远去。
直到确认再无危险,徐末淡淡,“草原男儿送别心上人的方式,倒是别致。”
谢默失笑,“你误会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是萨仁。他叫毕勒格,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神箭手。萨仁照顾我那半个月,他以为我跟她好了,找上门来,说等我病愈,要跟我赛马比箭。我没答应他……不过方才那一箭,确只是送别,不是为了要命。”
他把那半截箭头递给徐末。只见箭头折去了铁头,还用布裹了起来。
徐末看那箭时,谢默看她,目光灼灼地审视一阵,“你方才那一刀,很不错。”
徐末并不觉得这是夸赞,“有一刀错了,我活不到今天。”
谢默看看她的刀,“你握刀时,刀柄离虎口远,拇指更近食指,这是南边门派的刀法。但你出刀虽快,内力不甚佳,因此不可能是武夷派的弟子。我猜,你是庐山派?潇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