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心里不悦,甩了甩胳膊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然而贺铖南手劲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拉着一路踉踉跄跄地上了他的车。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熟练地插钥匙点火松手刹,发动了汽车。
宛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想找贺铖南争论,又在这时听他口吻不满道:“宛宛,你老公就是这么照顾你的吗?你生病了告诉他,结果这个时候他还要去出差?”
她被噎了一下,下意识替杨宇辉找借口开脱:“他……他工作忙……”
“忙到连看你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二哥!”宛宛嗓音提高了一些,怒气不掩,“请你不要这么说我的丈夫。”
不管贺铖南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为她着想,至少目前为止,杨宇辉都是她的丈夫,尽管是贺铖南,她也不想在他嘴里听到任何有关杨宇辉不好的话。
贺铖南彻底沉默下来不再说什么,冷白凌厉的下巴绷得很紧。他的车技很稳,一路上都没有感觉到什么颠簸,她心想,他一直都是能让人感到安心的存在。
宛宛沉吟片刻,又低叹一口气,说:“二哥,移植手术很成功,你后来也完全恢复了。”
这是事实,她说得很平静,毫无起伏。
贺铖南轻“嗯”了一句。
她侧过脸,鼻尖忽地忍不住发酸:“疼不疼啊,二哥?我听说排异现象很痛苦,要花很长时间去克服。”
他却答非所问:“宛宛,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结婚。”
早吗?宛宛想,其实也不早了,她都已经二十三岁了,她有同学还在大学时期就已结婚生子,如今家庭美满。
“一样的二哥,你应该也快了吧?你和文迪,是已经办了吗?还是打算再等等?”宛宛苦笑着说,“我觉得她长得挺漂亮的。”
从前她还能抱着一丝幻想地安慰自己,在二哥没有完全恢复之前是不会结婚的,可他现在已经大病痊愈,他有名正言顺的婚约和未婚妻,其实很多事情就再也无力阻止。
“文迪”这两个字让贺铖南动作微顿:“你见过她?”
嗯,宛宛点头,很多年前,在医院里,匆匆一瞥。
当时的情形,就算放到现在来看,也依旧是无法言说的辛酸苦楚。那时的文迪受多人簇拥重视,就连殷诗雅都亲切地过去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而宛宛则像阴暗下水道里由恶臭滋生出来的老鼠,明知光明不属于自己,却依旧眼巴巴地缩在角落充满艳羡地渴求些许温暖。
“宛宛,不是那样的。”她听见贺铖南有些无力的声音,“我和文迪,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好不了了,所以我才离开的。我曾经说过要永远照顾你,是我失言了,这是我的错。”
宛宛扭头,看见二哥英挺的眉眼间充斥着懊恼:“对不起,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嫁妆。”
从重逢到现在,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戴着一副坚硬的面具,把自己伪装成无坚不摧的模样,可在宛宛义正严辞要求他不要非议她的丈夫时,他才顿时如梦初醒。
是真的,宛宛已经结婚了。
她有她的丈夫,他们是夫妻,会亲密携手共度余生。
他强装淡定的面庞在此刻一寸一寸破碎:“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的,宛宛,我只是……”
究竟只是什么?或许连贺铖南自己都说不清楚的。
他总以为缘分凉薄,也因为身体原因自卑不堪,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宛宛推开,他本来想着自己应该会在过去的有一天死在这世界上某个悄无声息的角落里,而这些沉痛的事不能再让宛宛经历一遍,所以他当年才会离开得决然坚定。
等他好不容易终于从那深渊里挣脱出来想要前进时,却又突然失去了那份勇气。
贺铖南连死都不怕,却害怕回来见到宛宛失望的脸,又不知要如何去面对。
排异复疗每一次都痛苦万分,胸口里跳动的那颗心脏本就不属于他,想要互相彻底适应简直难如登天。贺铖南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隔着半个地球的国外不比国内,每一个虚脱到想要放弃的夜里,连一个能和他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他大约是在两年前完成了全部疗程的排异治疗,各项检测数据也终于变成了正常,当他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踏上回国的路途。
可要去哪里呢,云市吗?宛宛在那里,她过得很好,这些年,他通过信息断断续续了解到她的情况,知道她上了大学有了工作,生活稳定。
彼时的贺铖南,不说见面,他连打字回复她的信息都做不到。他渴望再见,内心却又抵触自己,他总觉得不该这样,不该用一个偷来的健康身体与她重逢。
他本就是萎靡将死消极颓废的,而她已经越来越优秀,明亮璀璨。
太耀眼了,仅仅只是隔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些信息,他都能想象到宛宛散发的光芒,不仅照耀着她,也刺痛他灰暗的心。
后来贺铖南就去了平城,在宛宛从小生活的地方住下,买下一个房子,每天得过且过,浑浑噩噩。
那么小的一个镇子,他偶尔出门购物甚至还能见到他愈发苍老的外公一个人拄着拐杖在行人稀少的道路上散步闲游,他们经常在人群里擦肩而过,他却从不曾开口叫过外公一句。
小城镇的生活节奏总是很慢,慢到让人渐渐遗忘时间。有时候贺铖南也在想,要不就这么过下去了吧,他不去打搅宛宛,宛宛也不会知道他的所有挣扎和苟延残喘。
就这样,一切就都很好。
直到有一天,这种不温不火的日子被打断,那是七月十七号,宛宛给他发来最后一条消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