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仿佛感到了一阵目光的灼热,转瞬即逝,而后便听得他轻声道:“好了。”
睁开眼时,他已经转过头去,在妆奁中翻找些什么。
如果咏夜没看错的话,他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天渐渐大亮,桃屋操持完早膳,过来送屠苏酒。
元日饮屠苏酒,辟疫气,这本是人间的习俗。咏夜喝惯了,桃屋便备下了。
除夕夜里,将八味药材碾碎了,放进布囊中,悬在井里一夜。今晨取出来,浸在酒中煮了,药香低回,酒香高扬。喝下去通体暖意。
烘着某个瞌睡未尽的人,又有点迷瞪恍惚。
半合着眼,晃晃悠悠的,少不得就没撑住,往后一仰。
花灼赶紧扶着肩膀给她揽了回来,颇有些无奈地问:“你在沧浪阁真是做刺客的?是不是常有没起来床,给对方跑了的时候?”
咏夜不满地抬抬眼,离开他的支撑,重新坐正了,回嘴道:“还不是因为你没提前知会我。原想着跟平常一样起床即可,这可倒好,足足早了两个时辰,谁受得了?”
“行,这事怪我。”花灼扶上她的颧骨,提醒道,“我现在要画眼睛下面的金纹,你坚持一下,不要动。”
他换了一支极细的笔,沾了暗金的面脂。拿手心托着下颌,手指轻拢着半边颧骨,巴掌大的脸就被完完全全掌在手中。
笔触落下,有些凉,而且很痒。
咏夜没忍住,噗嗤就乐出来。
花灼赶紧抬起笔,无奈看着她,也憋着笑。
“太痒了。”咏夜收敛好笑意,重新合眼,“再来吧,这次我能忍住。”
结果落下笔,刚触到眼下皮肤,就又开始笑。
花灼不再忍着,也饶有兴趣地笑开来。
“等一下,我缓一下。”她喝了一口酒,“好了,这回一定行。”
然狐狸却没有再下笔。
是这里怕痒吗?
他将笔杆别在指后,拿指尖试探着轻轻拂过眼下,咏夜便抿起嘴唇憋笑。
狐狸扬了扬眉。
原来是一碰就会痒啊。
他拿起面脂的罐子,用手心焐了,再沾上提笔。
温热的笔触,与皮肤相接时和缓了许多。
一边跟她闲聊天,分开些注意力,一边快速地描绘。
也好在,来来回回反复几次,眼下的皮肤已然习惯了这样的触碰,一气呵成画好了。
可换另一边又不行了。
咏夜怕痒又使劲憋着,只得用气声将笑意往外送,憋得双靥微红,睫毛也不听话地忽闪。
好容易画完,眼泪都快出来了,噙了一点在眼眶中,亮晶晶的。
花灼用手指,点了点她的眼角,问:“这里不痒吧?还得在这里,点些红色。”
咏夜眨眨眼,没什么反应。
原来脸上的雷区就只眼下这么一处,花灼记住了。
往后便顺利了许多,用过早膳,花灼自己先去更衣,再回来给她上唇脂。
她这妆面格外明艳,口脂也殷红似血。
花灼拿小刷子一点点勾勒出唇形,再添色。指腹蹭过唇珠,染了些红,他看似无心地将颜色拈开,却没有擦去。
继而绕到身后,为她绾发。
不是很复杂的发式,如此便可以一心二用地欣赏镜中的容颜。
赤金交错的隆重感,勾勒上她清寒的皮与骨,竟也被这锋利的气场压制,明艳的妆面上透出若隐若现的冷。
是毋宁躬身俯首,求其一瞥的神明。又像潜藏在黑夜中的鬼魅,让人无知无觉便甘愿将自己拱手送上。
花灼的手指浸没在她黑缎一般的长发中,缠绕之间,沾染了发丝上白檀的冷香。
最后戴了簪,这一整套就算梳好了。咏夜便离了他,到内间去,整理乱了的衬裙。
发尾从掌心滑出,空荡荡的手,指尖残留的口脂,已经晕成浅淡的一抹,他轻轻摩挲着,将这一点温柔的红印攥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