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轻。
可悬檀心下却没什么反应,这个情况,并不在挂心的范围内,他只是觉得奇怪,这小孩,怎么颠三倒四的,话说不清,路竟也走不顺。
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略有新奇。
但下一刻,他的心没有动,身体却下意识做出了动作。
直到那双小手扯住了自己的袖子,他仍沉浸在自己竟然伸手相助的诧异中,没有回过神来。
故而,对面的力道几乎称得上柔弱,却也将这位走神的归墟主,往前拽了一个踉跄,冲突之间,他瞧见了,一双幼嫩的赤脚,遍布着极其不相称的累累伤痕。
心里诧异,身体上跌宕,他头顶倏忽闯入的月光明亮,动荡像小东海那阵催动灯火的长风,也掠过他的莽原和死水,不着痕迹地离开,却带着不容辩驳的生动。
那时的悬檀,还理解不了太多的情感,所以不会明白,这片刻的生动意味着什么,又昭示了什么,也万万不会想到,这样的讶异,在往后短暂的一些岁月中,将会频繁地出现在自己身上,频繁得,到最后他已然习惯。
当时,他被那样莽撞的一个女孩子,从檐下晦暗的阴影中拽出来。
什么都没有想到。
只是觉得,当晚的月色,确实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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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故事,仙界几乎人尽皆知。
说是归墟主悬檀,在自家门口,捡到了一个小仙。遵天帝的托付,前前后后找了月余,也没能找见这是那家的小莲花。
兜兜转转,那竟是生于归墟的莲。
是他自己家的小莲花。
按道理,这个道行的小仙,该放在九重天阙教养,等到了可修习的年纪,再收进仙塾。可当时,大战收尾,没人顾得上她。
于是,归墟主奉命养孩子的故事,便由此开始了。
他很是随意地给这小莲花取了名,叫小秋。
曾有人问起中间因由,说是,正当秋天,便叫“秋”好了。
后来这事儿,被当做一桩笑闻传开,任谁听了,都要替小姑娘鸣一句不平。唯独这正主儿,小秋本人,却对这个略显敷衍的名字很是喜欢。
从此开始,悬檀慢慢发觉,小秋除了“莽撞”,似乎也是个很容易就欢喜的人。
读书习字、修养礼数,放在九重天的仙塾,这都是教人无比头疼的课程,她却反常得很,不仅不烦,还日日欢喜。
烹茶,高兴。焚香,高兴。
折到了梨花,更是雀跃了好几日,不时就盯着那瓶花看,笑得憨态又清甜。
这便也罢了,可手上扎刺这事儿,悬檀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有什么可高兴的。他将那根小刺钳出来,血珠滚滚,这有什么可欢喜的?
我们万事不过眼的归墟主,还真就破天荒想了一阵子,没想明白。
他虽冷淡,却也不傻,思来想去,这根本不是寻常女孩子能心悦的事,只能擅自得出结论,他养的这个小莲花,大概极不寻常。
悬檀并非纠结这些的人,恰恰相反,小秋这“不寻常”的,爱欢喜的性子,倒是给他这个第一回养孩子的人,省去不少麻烦。
乐得清闲,故而,在早几年,他只学得了初见时的那一条道理,除此之外,毫无进益。
就晓得,需得听完她讲的话,不然,会哭。
悬檀守着这个道理,小秋果然再也没哭过。
直到东荒战事将尽的那几个月,这条百试百灵的法则,忽然就失效了。
当时他要去云家的营帐里,商议以归墟为天堑,作这场大战收尾的防御之事。想想这也算是个修习的机会,便带上了小秋。
一切都平和而顺遂。
直到某一天,他半夜转醒,万籁俱静间,听得隔壁厢房,隐约有抽泣。
哭声一直没停,他也睁着眼没睡。
在想,是为什么呢?
他将这几天所有的事捋了个遍,并无特别之处。
小秋出门在外,一般都跟着他,尾巴一样。唯一一回她独自外出,便是今日午后,在一个叫作安施的,女战神的府邸。
安施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死里逃生回来,昨日刚刚转醒,小秋是去探病的。他到时,她正出来,虽然没说话,也没在外面等他一同回,可看面上表情,并非是要哭的模样。
至于悬檀,去找安施,倒并非探病,他是去要东西的。
安施战神,是个极其外向,极其口无遮拦之人,甚至于有时候,悬檀觉得,她有些过分轻佻了。
那言语中时常带出露骨的荤话与调戏,是很失礼且怪异的。悬檀不习惯,但也不在乎,想来军中的人,都是这般作风吧。
但前几日,安施重伤回来,没来由地非要见自己,见了也不说话,只扯走了他腰间的一块佩玉。
那佩玉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稀罕东西,倘若丢了,便罢了,也没什么可惜。但被她扯去,可就另当别论。悬檀几乎从不将自己的物件儿送予谁,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落在旁人手上。
他鲜少有不喜欢某事,这样过浓的情绪,此事算是一件。
因此,刚一听说人醒了,第二日,他就上门要玉了。
很奇怪,安施头一回,没拿露骨的话戏他,佩玉还得也干脆。
只有一个条件,要他为她,折一枝院中的海棠。
悬檀没闲心管太多,只想赶紧要回佩玉了事,二话没说,就给她折了。
安施从容接了,意味深长瞧了他一眼,此后竟也古怪地,没再出现于他面前。
悬檀拿着玉出来时,小秋已然走了,他惯性地以为,她会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