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切就和从前一样。”
他盯着她,那眼神让十一娘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才是眼前局面里唯一的刽子手。
那个朝夕相对许多年的,体贴的姑娘,此时就拽着床脚的布单子,巴巴看着她。
但那块被随意丢开的玉坠子,就像一把刺目的钥匙,告诫它,这是突破牢笼的唯一机会。
护不了旁人了,首先,她得活下来。
于是,她也跪下来,慌了神地哭,满口只求着市卿开恩。
如此,谭延昭就会看到,聪明的、温顺的十一娘,终于撕开了那从从容容的皮子,狼狈地哀求起来。
谭延昭不会不知,昨日,她进这个门来,心里必是打定了主意,服软也好,娇憨也罢,手里总归是有几个筹码的。但现在,她扶拜在此,无计可施了。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十一娘早就看透了谭延昭的喜与恶。他常常夸她聪慧,超然于众人。但聪慧也只能博得他短暂的偏爱,唯有适时的、恰到好处的愚蠢,才能让这份偏爱长久地延续下去。
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刺猬的人,都愿意忍着疼去碰碰尖锐的刺。而只有露出柔软肚皮的那一只刺猬,才会被喂养。
“罢了,你们娘子不忍心了。”谭延昭好像是吃了这一套,他把十一娘扶起来,又扯进自己怀中搂着。
“别害怕。”他轻声哄着,给了猞猁一个眼神。
猞猁拎起阿歧,拖到几步开外,膝盖顶着她的后脊,单手钳住肩膀,就这么把人死死钳在地上。
然后抽出了长刀。
十一娘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谭延昭拦在怀中。后颈被一只手拢住,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视线掰正。
“别怕。”谭延昭收紧了怀抱。
没人比猞猁更懂主人的心思,所以他刀下的动作很慢,能让十一娘眼睁睁地看着,白刃抹开皮肉,血流成片地涌出来,一块一块地砸在地上。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阿歧的身子痉挛着,慢慢枯萎下去。
十一娘大口吸着气,脸上麻了一片几乎没有知觉,只觉得满目的血红色越来越黑,越来来越暗,在背过气之前,谭延昭及时捏住了她的脑后,迫使她昏睡过去。
谭延昭坐在床边,垂眼瞧着猞猁打扫现场。
猞猁轻车熟路地用地毯卷了尸首丢出去,熏香也换了一遍新的,蹲在地上用力擦拭血迹。
“十一娘是真害怕了。”谭延昭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猞猁闻言抬起头,闷声回道:“欢魁娘子毕竟从没见过血。”
“是啊。”谭延昭站起身,扶了扶猞猁的肩膀,“希望她能记着这一回,以后就不用再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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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屋子里就被猞猁打扫得干干净净,谁也看不出这地方死过一个人。
主仆二人收拾停当,自须尽欢出门来,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四下无人,猞猁方上前一步。
“那人又传了消息,邀您今夜相见。”
谭延昭皱了皱眉,不悦。
“事已办妥,怎么还没完没了。”
猞猁又道:“前日深夜里他便来邀,已拒了一回,今日恐怕......”
“今夜带他来南市监。你亲自去请。”
猞猁领了命,特意等到子时,万籁俱寂的时候才行动。
南市监门口,明面上的武卫轮了最后一班岗,收拾收拾下班了。
暗地里的武卫仍潜伏在黑夜里。
猞猁没有提灯,娴熟游走在漆黑的小巷里,而身后跟着的那位带着兜帽的“贵客”,就没这么从容了。
他又磕绊了一脚,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颇为狼狈的惊呼。
猞猁眼疾手快地扶住,即刻又转过身,闷声走路。
那贵客在心里暗骂,什么贴身武卫,排第一的亲信,不过是个武蛮子,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反正七拐八拐,隐蔽的小巷子就通到了南市监。
谭延昭虽然心里烦得要死,但还是取了上等的云雾茶,一早泡好了在书房等候。
门一开,他迎出去,行了个标准的礼数。
双手交叠,平持于目前。
这是仙界的礼数。
“南市谭延昭,恭迎风神仙驾。”
贵客终于舍得脱了那劈头盖脸的黑斗篷,露出真面目来。
东风神折丹,因为牵肠挂肚睡不着觉,连熬了几个大夜,面色上难掩疲态,但气势却足。
方才谭延昭尊称他为“风神”,而非“东风神”,这个小机灵抖得深得其心,给了他一种美梦提前成真的错觉,于是便也真拿起风神的派头了。
“南市卿是个大忙人啊,前日我邀市卿小叙,竟没排上队。”他自然而然地坐了上位,微微颔首,等着谭延昭奉茶。
折丹此人啊,滑不留手,最擅长在上司面前伏地,在下属面前上天。
谭延昭心里叫骂,却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倒水端茶,更要陪着笑解释:“风神实教小人惶恐,小人为风神的托付殚精竭虑,打发了那只狐狸的纠缠,前日里贪睡了几分,错过了您的传召,是小人的罪过。”
他没明说,但这俩人心知肚明,这件事纯属是折丹为难人,三更半夜,丑时光景,忽然叫飞鸽传召,哪有这样的上司,简直是半夜发恶癫。
折丹也知道自己不厚道,又被谭延昭顺毛顺得舒坦了,便收了阴阳怪气,说起了这两番相邀的正经事。
“延昭啊。”他尝了一口茶,即便此事已经火烧眉毛了,也端得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