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对我有利。”
他在夜港,需要人脉。
像这样的人,做每件事前都要掂量一下回报,他真的会爱人吗,孟昭心想。
“你救他是因为利,那救我呢?”
是因为爱吗?
问出口时,孟昭竟然觉得很荒唐,也觉得可笑。
杭声隐不可能猜不到孟昭心里想什么,他忽然伸出手,揽着她的腰往自己的怀里带近几分,他那双眸里有她的身影,有温柔的笑,可能也有几分情深,却偏偏看不到爱。
“昭昭,我能死里逃生好几回,可只有一颗心。”
“要不你试一试,让我心甘情愿奉上这颗心。”
-
梵音间,孟昭对杭昭说的那一句话,不无道理。
她想回1989年的夜港,不是因为那是她事业的最巅峰,而是因为,她得到了那颗心。
杭声隐需要当家花旦,那她就出道。
孟昭也没让他失望,出道时,那一套简单的白裙写真,不知成了多少人的魂牵梦绕。
戏馆破败后,何斯御见她越来越火,曾多次想骚扰她,但杭声隐安排了好几位人保护她,才让何斯御没有可趁之机。
直到孙敬延回到夜港,何斯御借他的高枝,亦成为荧幕前的新星,借着拍摄的机会,孙敬延多次阻拦孟昭,又或许是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没真正地强迫。
可,杭声隐不是能忍的。
在一部戏的杀青宴上,作为投资者的孙敬延喝得上头,众目睽睽下,竟扯着孟昭的外套,想强迫她喝下烈酒,孟昭不愿,那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面颊瞬间红了一片,其他人冷眼旁观着,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手帮她。
甚至,拉她来这个包间的黎漾也没有。
这个圈子的好朋友就是这样吧,我害怕,所以要拽上你一起。
孟昭认命似的,接过那杯酒,紧闭的包间门却在那时,被推开了。
杀青宴上,大部分人抱头鼠窜,凛冽刀光间,偶尔溅起几滴鲜血。
孙敬延耳后的那块疤,就是在这个时候留下的。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孟昭的腰部也有一块疤,她于惊慌中见匕首将刺向杭声隐,她几乎本能地冲过去抱住他,锋利的刀刃刺破衣物与皮肤时,她闷哼一声,晕倒在他的怀中。
“这一刀,差点要了你的命。”
“那我赌你会把我记在心里。”
1989年,她用一条命,换他奉上一颗心。
-
回想孟昭这一生,不过四十。
前二十年在夜港,后近二十年,在京陵。
那天,数不尽的鲜花掌声为她而来,月夜灯灭,身影交缠起伏,那吻过她的唇贴近她的耳,低声问她一句,要不要跟他走。
“好。”
不问原因,不问结果,她已将身心交给他。
沈梦琴与宗赫羽情投意合,两家又是世交,订婚结婚都是水到渠成。
杭家门槛高,初到京陵的孟昭没名没份,自然踏不进,杭声隐还有夜港的烂摊子没解决,和沈梦琴打了声招呼,孟昭暂住在宗园。
宗老爷子听了半生戏,听说杭声隐带了个会唱粤戏的小姑娘,心里头乐开了花,也让手下的人多照拂点孟昭,短暂的一个月,孟昭过得算是称心,除了语言。
她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进学普通话,那时候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就能融入他的世界。
而杭声隐留在夜港,等孙敬延主动找上门。
前些日,黄永言兼并望角那块地,意味着断了孙敬延的退路。
“没本事的人才会选择将女人藏起来。”他是不服气的,更不甘心见杭声隐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杭声隐并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从始至终他把玩着掌心里的那枚硬币,忽而掀起眼睫:“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赌,脚下这块地。”
赢了,幕声影业归他。
输了,孙氏产业成废墟。
杭声隐没有很大的把握,不过是缓兵之计,现在的局面是孙敬延失去了撑腰的势力,不敢明抢,但他资本雄厚,杭声隐也暂时动不了他。
此后,三年又三年,他回京陵的次数真不算多,以至于孟昭受得委屈,他也不知道。
沈梦琴真的看不下去了,一通电话打到夜港,将杭声隐里里外外骂了一遍:“杭声隐,你去夜港久了也学会养情/妇那一套了吗,你要真喜欢孟昭,那就娶了她啊,要是不喜欢,就趁早答应杭家给你说的亲事,然后挑个日子送孟昭回家,免得她在这受那么多白眼。”
那日佛堂,他将她抱起,转身走出杭家高楼,一晃眼像极了当初的暗巷。
他望着怀中昏迷的她,才意识到,这只雀,确实已经养了好几年。
杭声隐问孟昭,还愿意留下吗。
孟昭想了许久,不再像当初那么干脆,只是在权衡利弊后,她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低眸点点头。
“值得吗?”
她反问他,和杭家脱离关系。
如果在早几年,杭声隐不会。
那夜,他点燃一支烟,缭缭烟雾间,他们明明靠得那么近,可好像有什么在悄悄远离,他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似认了栽:“我说过,我只有一颗心。”
也说过,地狱天堂,同悲同歌。
他这匆匆二十来年,只在两件事上折了腰,一是吻她,二是抱着她,向杭家人辞别。
他祝杭家人永住高楼,金贵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