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就见俞良将步师爷叫至一旁,又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他,说道:“这钱你且先拿着,所有采办等事,也只能劳你受累了。”
步傑忙推辞道:“不用,这银钱我自是该出一些的,咱们打小与亲兄弟无二,早年我爹娘去世,及两个弟弟病死,不也是仗着你的帮忙么。况且婶子对我如同己生,而今她老人家走了,做甚么都是我应当的。”
俞良点头道:“如此我便不见外了,但这银钱你还是拿着吧。老太太一辈子也挺难的,年轻时老爷子在外闯荡,她一人拉扯着我们几个,实是不容易。
没想到待日子好些了,我爹先走了不说,还将姐姐远嫁外省,从此再未回来过,而妹妹又出嫁不久,竟也早早离世。虽是养了三个孩子,却同一个有何分别,这银钱你只管用,不够再跟我言语,让她老人家风光的去吧。”
步傑问道:“大姐那边你可去了书信?”
俞良无奈道:“你还不知道么,早已多年失了音讯,住址都无一个,倒往哪里写信去。”
步傑摇头一叹,只得接过银钱,说道:“且放心就是,我自会办的妥当。你和嫂子也要节哀,注意些身子,毕竟谁都免不了这一日的。”
俞大户无力点了点头。这般,等到了深夜,郝氏一干人等皆去睡了,只留下他和自谦,守在空荡荡的灵棚,无非续着香火,添着长明灯油,定点供着饭菜,不时再烧些纸钱。
待次日头午,请来诵经做法事的僧人已是来到,而俞晃、俞大哲叔侄俩,也随之报丧赶回。因俞家两头的老亲皆是没了,吊唁的也没几个。
无非来自迟心湾的迟忠,和英子的爹娘江远、迟兰丫。及郝氏的两位兄长,还有打牟乳城归来的,俞大户的本家子侄俞可恺。
如此,因久未见到爹娘,英子一看到母亲来到,遂抱着悲痛不已,偏这迟兰丫更是感性之人,而今心中感恩戴德的俞老太去了,岂能不难过至极,便也哭的厉害。娘俩好不容易才被涂七娘劝住,方往东耳房坐下说起了话。
只听迟兰丫惋惜道:“想不到你姑奶奶就这般走了。”
英子又忍不住落泪,泣声道:“姑奶奶善待我十分,而今却没承英子半点孝顺,让俺日后怎般心安。”
迟兰丫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情意便记在心里吧,你姑奶奶善人一个,就是到了那边,也是享福去了,”
见女儿含泪点头,稍作犹豫,又说道:“来前你爹同我商量,既然你姑奶奶走了,若再将你留下怕是不妥,等送葬过后,便跟着回迟心湾吧,如今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了。”
谁知英子一听就急了,“噌”地起身道:“娘,我不回去,舅舅、舅娘待俺也是很好的,还有七姨娘和自谦哥哥,皆是拿英子当自家人一般。”
迟兰丫也站起身来,叹道:“以前将你寄养这里,是因为有表姑母在,而今你姑奶奶去了,你若再留下,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英子执拗道:“反正俺不回去。”
迟兰丫无奈道:“怕是舍不得你自谦哥吧?”
看着女儿俏脸一红,岂会不知自己猜对了,就叹了口气又劝道:“傻孩子,娘何尝不希望你能有好的归宿,可咱们哪里配得上人家这大门大户的。况且,不是还有个叫静安的闺女么,就别再执念了。”
闻得静安二字,英子心中顿然一阵无力,那泪珠便“扑簌簌”地往下流,就再不撘言。迟兰丫疼惜道:“让我说甚么好呢,算了,等送走你姑奶奶,只凭你爹的意思吧。”
这边母女俩一时不语起来,而郝氏也于屋中,接待起自己的兄长。其大哥名叫郝和,二哥名唤郝祥,皆是老实的庄户人家,三人正拉着家常。
便听郝氏感慨道:“自那年大小子往墨籁府求学,我同他姑丈去送,已是好久没回娘家了。”
郝和遂道:“到处尽是山路,哪有恁般容易,且爹娘都不在了,没事回去作甚,得闲我和你二哥来看看就成了。”
郝祥也道:“倘是能走马车便好了,若非实在难行,往年俺们怎会不带着你侄子、侄女,常过来走动着。”
郝氏无奈一叹,待稍许沉默,又问道:“对了,大小子还在籁县么,婚事可有了眉目?”
提得自家儿子,郝和不由多了一丝慰藉,就道:“如今又往蓿威州去了,于那里寻了个稍是体面的营生,至于成亲,且瞧着再说吧。”
郝祥点头道:“那小子的婚事,怕是还得且等几年呢,一门心思的只想立业再成家。可咱们小门小户的孩子,在外闯荡又怎会容易了。”
郝氏闻后,顿时想起俞知州来,便思量着要不要让俞大户书封信去,看能否照应一下。但又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人家为鹰嘴崖的孩子求学已付出够多,何必再冒然打扰。
且自家哥哥也是要脸面之人,更知晓有这一层关系,既然不主动去提,定是有他的道理。何况老太太刚刚离世,还有一摊子事呢,哪有甚么心思再做别的。
却哪里知道,郝和在儿子去了蓿威州后,岂会不想来讨个人情,但这么多年俞大户已是帮衬不少,又如何开得了口。惟有自我安慰着,儿孙自有儿孙福,无奈打消了念头。
只听其道:“不过那小子早前来信告知,想将你二哥家的丫头也接往蓿威州,说兄妹俩定要一起在那边安家扎根,争一回气。”
郝氏欣慰道:“算他有良心,自己出息了,还不忘家中的妹妹,若是这般,总可以寻个好去处了。”
郝祥也感慨道:“谁说不是呢,眼瞅着我那丫头,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俺们这一辈卧在山沟里,自不希望再让孩子步了后尘。若果真去了蓿威州,有他哥哥顾着,定会寻个好人家的。”
郝氏点了点头